第48章 反胃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傅宣依偎在崔琰身側,望著山徑小道旁的那間小茅屋,口氣里隱隱有些猶豫:「好久不見小阿水,我頂著這幅樣子去見他,會不會嚇壞人家?」
想來李水今年都已經是四十齣頭的年紀,自己卻維持著當年十六歲的樣貌,若是再拉著小阿水告訴他,自己其實做了艷鬼李水肯定要嚇破鼠膽的。
崔琰撐著江南特有的、經過水墨點染的油紙傘,垂下深黑的眸子打量著傅宣,煞有其事道:「你這張臉確實不妥。」
男人的無名指輕輕在傅宣的眼前描繪了一番,熟練的手勢像是在寫什麼字訣。傅宣越是想努力看清男人的動作,眼睛越是酸痛,都快瞪出鬥雞眼,他擰起眉頭問:「崔郎這是做什麼?」
不過片刻,崔琰噙著笑,用無名指戳了戳傅宣的左臉頰,道:「『人老珠黃』想來就是專門形容阿宣的。」
傅宣一陣困惑,皮包骨頭的五指輕觸著自己的臉,不可置信地踉蹌了兩步,差點慘叫,還好被崔琰用手掌堵住了小嘴。
抬頭紋好深,還有眼角能夾死蚊子的溝壑細紋,皮膚也變得干皺粗糙。
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丑過,這叫他還怎麼有臉見人呢!?
「你既然不想嚇到人家,就只能這樣易容,這臉瞧著老是老了點」崔琰戲謔道,邊解釋邊鬆開手。
「」傅宣現在只想咬舌自盡,不,他好像已經死了。
崔琰的指甲摁在他眼下那深深的皺紋上,「雖然是美人遲暮,但依稀還是能感到阿宣骨子裡猶存的風韻。」
「崔郎這是拐著彎的戲弄我?反正眼不見心不煩,崔郎都不怕看了長針眼,我還計較什麼!」傅宣慪氣地拔高嗓門,腳下發力地加快步子,不想和這人待在一把傘下避雨。
崔琰忙著追上去,討打地問:「生氣了?」
「我沒氣。」傅宣氣得跺腳,新換上的錦靴誤踩到泥坑裡,濺起了好大一片的污水。
他心疼地看著自己的新衣,心焦地轉過身背對著崔琰,拿出帕子耐心擦拭。
崔琰是個死腦筋,又道:「那就是氣了。」
「哼,氣了又怎樣,橫豎你都拿捏著我。」傅宣被他煩得腦仁疼,將手中擦過污泥的帕子丟在他臉上,乾脆地承認。
「真生氣了?」崔琰捏轉過傅宣的肩膀,不再同他嬉皮笑臉。
那夜小酌幾杯后,崔玉壯了膽子冒死諫言,語重心長地指責崔琰成日里愛板著張臉,沒情趣,遲早要被戴綠帽。
崔琰得知梁舜京的死訊,心情不錯倒也沒與他計較。崔玉便更加囂張,摟著崔琰的肩膀,和他分享一些御妻之道。
殺千刀的崔玉,不是大放厥詞,口口聲聲保證,說男人適當的風趣能促進兩人的感情,可為何他的阿宣非但沒有被逗樂,還不搭理他了?
都怪崔玉出的餿主意,他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么。
崔琰咬咬牙,看來人還是不能太閑,閑了就生出一肚子壞水,這次事畢回冥府後,得多給崔玉安排些事做才行。
崔琰板正著臉,將傅宣重新拉回到傘下,撣去他肩上沾著的雨點子,掏心窩地解釋道:「我長這麼大隻知道修習飛升之術,沒人告訴我要怎麼討好夫人。但天地良心,我從未想過要拿捏你。」
「你不妨回憶回憶,哪次歡愉不是你在拿捏我,你不喊停我便不敢停,你說輕點我就沒使過狠勁。我知道我這人總是口不擇言地傷了你,可我真不是故意的。不然我將龍心生剖給你看?」
他握著傅宣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那處,傅宣由一開始的負隅頑抗,逐漸軟化變為了聽之任之。
一聲聲強烈的心跳像是在昭示著崔琰愛他的決心。
「崔郎說的是真的嗎?」傅宣將信將疑,「別又是尋我開心!」
崔琰沒想到惹惱了傅宣竟然這般難哄,心中對崔玉的怨恨又加深了些。
「我只是同你開開玩笑,別往心裡去。只要是你,再老再丑我也不嫌棄,有幾條皺紋怎麼了,阿宣就是七老八十了也照樣是我的掌上明珠。」
崔琰從來不喜歡說這些齁甜的情話,就連在床榻之上他也是個不喜言語的行動派。
難得聽見他對自己說情話,傅宣卻很是受用,他抿著嘴,羞赧道:「油嘴滑舌的萬年老妖怪。」
「你說誰老?」崔琰見他不氣了,耳鬢廝磨地問話。
「誰同我搭腔便是誰。」
「好。那我是萬年老妖怪,阿宣也是只陳年艷鬼,多蒙老天不棄,給我們兩個老人拉了根紅線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