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賴上
她迅速思考怎麼回答才能顯得自己比較正常。最後指了指頭頂的行李:「我一個人坐火車到這兒,行李拿不下來,你幫我取下來行嗎?」
男生左右看了一圈,確實沒發現她周圍的大人,隨口懟了句:「滿12歲了嗎,怎麼一個人坐火車?」
但也沒拒絕,抬起胳膊。因為個子高,手掌輕鬆地搭行李架上:「哪個是你的?」
她站起來,指了指:「那個白色的小箱子。」
趁他拿行李的空檔,她又捏了捏墨鏡后的橡膠耳托,確認它不會掉下來,讓他看到她腫得發亮的眼皮。
沒等她說謝謝,男生已經取下行李,放在她身旁就往車門去了。
她推著小箱子,慢吞吞地往前移動,遲疑著要不要問個聯繫方式什麼的,她有點不太像錯過,這個跟陶迤很像的人。
這般糾結著,就見走到車廂門的男生,想到什麼后又折回來。
把她的行李接過去:「還是送你出站吧,」似乎怕被當成壞人,所以解釋了句,「長沛的出站口沒扶梯,只有很長的台階。這小箱子還挺沉的,你可能拎不動。」
太好了。求什麼來什麼。
她歡快又輕盈地跟上,熟悉感讓她主動親近,話也變得多了起來:「你是高中生還是大學生?現在也放暑假?你家在東川還是長沛?」
男生並沒回答這些問題,只是望她一眼,涼聲吐槽:「現在的小孩兒話都這麼多?」
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嫌她話多。
她努力控制住脾氣,才沒有渾身帶刺地反駁回去。
一言不發地跟著他下了車,但在奇長無比的出站樓梯前還是沒忍住,頂著酸脹的眼皮仰頭,提醒他:「我這箱子的滑輪特別結實,你不用提著,可以拖著它下樓梯。」
但男生垂眸看了看這近乎全新的潔白小箱子,還是提在了手裡。
「那不用你了,我自己拖著吧。」她不太開心地說。
話音剛落,地下通道的風湧上樓梯口,把在車廂內積攢已久的悶熱趕走一小部分,卻很調皮很不聽話地掀動她散在膝蓋上方的裙邊。
男生躲開她的手,視線在她飄動的裙擺上停了半秒后就收回,神情懨懨的,渾身上下透著能躺著就不站著的慵懶勁兒:「下面風大,壓好你的小裙子,」眼風往下行的台階示意,「走我前面。」
她愣了下,小聲回:「嗯。」
地下長廊的風輕輕撩動她的頭髮,她聽話地按住飛動的裙邊。身後的人跟她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沒有刻意地靠近或者遠去,只在有人擠過來的時候,才挨她近一點兒,替她隔開那些接觸。
在那一刻,她感覺到了過去兩年裡,從來沒有過的鬆快。
某一瞬間甚至覺得,跟在她身後不疾不徐地陪她前行的人,不是陌生人,而是陶迤。
是熟悉的,親近的,懶散悠閑似是對什麼事不上心,實際上卻用尊重和愛意包容著身邊每一個人的——
陶迤。
在如織人流中沒有任何負擔地空手前行,原本以為很長的出站通道轉眼間就到頭了。
她回頭看去。
出站口的日光照亮男生整個面龐,像被世界偏愛了,烈烈日晒都變成柔光濾鏡,車水馬龍都成華麗背景。
他把箱子還給她,分開前隨口說了句:「別坐黑車,前面左轉有公交,或者找家長來接你。」
她並不打算告別,推著箱子蹭蹭地跟上:「我家長一時半會兒過不來,你能不能陪我待會兒?我第一次到長沛,壞人可能會把我拐走。」
男生覺得好笑。雙手抄進褲兜,下頜略微上揚,露出流里流氣的笑:「你是賴上我了嗎?」
「嗯,」她克服不要臉帶來的窘迫,「幫人幫到底。」
「還挺誠實,」他掏出手機看了看,「快11點半了,我最多陪你等到12點。」
說完拎起她的行李箱往站外的麥當勞走。
「外面太曬了,來裡面等。」他說。
到了店內,男生給自己點了個早餐夾蛋的便宜漢堡,結完賬后好整以暇地看她。她明白他這個「老子不想請客」的眼神,立刻掏出錢來,點了份雙人套餐。
兩人面對面吃飯,她把套餐里的東西讓給男生吃,他卻搖頭,不耐煩地說:「現在打電話給你家長,叫他趕緊過來。」
她坐得端正得體,模樣斯文乖巧,當著他的面給薛宴打了個電話,語氣前所未有的好:「你忙完了嗎?我到長沛了。」
薛宴似乎在開車:「我正往長沛趕,還有半小時才能到。車站太亂,你給易小茜打個電話,讓她先接你回家。」
「易小茜」三個字就是她的雷區,但顧忌著面前還有人,就沒發作,用一種極端平靜的語氣,不疾不徐地質問:「她的家是我的家嗎?勸我來長沛,卻讓我一個人先去?你就不怕她提前下手,在飯菜里投毒把我毒死嗎?你就不怕你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我涼透了的屍體嗎?」
原本靠在椅背上嚼漢堡的男生聽到這幾句,便停下來,眯眼望了她一會兒。
薛宴在電話那頭笑:「把你毒死對她有什麼好處?再說誰有那個膽量毒死你?」
她越聽越煩,怕再聊下去就控制不住情緒,於是做結:「我現在在出站口的麥當勞,就等你半小時,你過不來我今天就回裴也。」
說完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