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桃花烈
水竹苑內,徐長亭、裴慕容已從大廳移步到另外一間書香氣格外濃郁的房間。
書架上擺設著琳琅滿目的書籍,案几上則放置著文房四寶,牆壁上還掛著裴慕容平日里自娛自樂的字畫。淡淡檀香味從案几上的精緻香爐里裊裊升起,窗外則是隨風發出沙沙聲響的竹林,使得這間裴慕容精心打理的、也是平時最喜愛待的書房,平添了幾分寧靜致遠的意境。
沒有了其他人在旁邊的侍奉,只有徐長亭與裴慕容兩人。
裴慕容把書房書桌後面的座位,自然而然的讓給了徐長亭,使得徐長亭更像是這間書房的主人,也符合給人賓至如歸的心境。
「字不錯。」徐長亭打量一圈書房,目光隨後定格在牆壁上的一幅字上。
「平日里瞎寫的,打發無聊的時間。」裴慕容接過婉兒送來的熱水,貼心的放在了徐長亭順手的位置。
徐長亭輕聲道謝,婉兒則乖巧的走出書房,書房門並沒有被其完全帶上,半掩著留下一道不大的縫隙。
看著桌面上昨日里謄抄的兩首詩,一首顯然已經定了詩名:贈裴慕容游天王湖。
而至於第二首,詩名處依然是空著,此刻就靜靜的躺在徐長亭的眼前,就像是一個美麗的女子,等待著有人為她掀起那紅蓋頭,也像是那含苞待放的女子躺在潔白無瑕的床單上,等待著一個男人為她點上那一點紅,好讓她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
徐長亭順手拿起了筆架上的毛筆,裴慕容一手牽著長袖,笑道:「小女子為公子研墨?」
「昨日在青雲樓,答應了宋伊人也要送她兩首詩,本以為已經算是賺大發了。想不到裴小姐更是大方啊,只是讓我為詩題名。」徐長亭笑看著裴慕容道。
裴慕容那英氣與知性的眉宇間也顯得格外輕鬆,笑不露齒道:「那徐公子可要好好想想這首詩的名字啊,不然的話,小女子也是不依的。」
徐長亭手提毛筆,笑了笑,道:「好霸道的裴小姐啊,大有不把這兩詩佔為己有便誓不罷休之意啊。」
「徐公子果然聰明,一下子就猜到了小女子的心思。」裴慕容仰頭嬌笑一聲,心情顯得很是愉悅。
「不如就叫水竹苑歌吧,如何?」徐長亭問道。
裴慕容歪著腦袋想了想,覺得頗有道理,雖然水竹苑以竹為名,但若是真理論其水竹苑的含義,倒與那……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車塵馬足富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有異曲同工之妙。
更何況尤其是最後兩句: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也讓裴慕容深以為,這與自己心境也有著極大相似之處。
「公子果真真才情。」裴慕容不失時機的拍馬屁道。
「那答應我的事情,就這麼說定了?」徐長亭寫完四個字后,便看著裴慕容把那首詩掉了個個,認真的看著徐長亭寫的那四個毛筆字。
裴慕容微微蹙眉,又不自覺的看了看徐長亭,而後又看了看那水竹苑歌四個字,輕聲道:「公子的字看起來像是有殺氣。」
「裴小姐慧眼如炬,比我二姐強多了,總是說我的字像是用柴火搭起來的,萬萬不可在外人面前丟人現眼。」徐長亭笑呵呵的說道。
「若是慕容不想獨佔這首詩的話,公子又打算題何詩名?」裴慕容抬頭,加了一句道:「就是……單純的想知道而已。」
「桃花烈。」徐長亭臉帶笑意。
裴慕容神情微微一愣,隨即莞爾一笑:「都很好聽。」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題的名。」徐長亭自賣自誇。
裴慕容看著徐長亭:「公子是有大志向的人,希望有一天公子不要忘了慕容……。」
裴慕容話還沒說完,半掩的書房門就被敲門聲推開,而此時,裴慕容跟徐長亭,也隱隱聽到外面傳來嘈雜聲。
「小姐……。」婉兒站在門口,臉色顯得有些緊張跟凝重。
「怎麼了?」裴慕容心頭一緊,不自覺的看了一眼神態自若的徐長亭問道。
「高……昨日在天王湖同游的高……高公子跟盧公子要見小姐,三娘攔不住,人已經在外面了。」婉兒的神情顯得很緊張,眼神中充滿了對裴慕容,不,應該是對徐長亭的擔憂。
裴慕容不說話的看向神色依舊如常的徐長亭,不用猜都知道,那高亮跟盧豐源,絕不是沖著自己來的,一定是沖著今夜水竹苑的客人徐長亭而來的。
這一刻,裴慕容也終於理解,徐長亭為何願意放低姿態,請求她答應的第二件事情了。
但眼下什麼都還沒有眉目,人家就已經堵上門來了,又該怎麼應對呢?
「去吧,去看看是真要見你這個花魁呢,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徐長亭放下手裡把玩許久的毛筆,臉色如常的笑對裴慕容說道。
裴慕容深深的看了一眼徐長亭,而後鄭重道:「公子若是覺得無聊,可以翻閱這裡的任何書籍或者是字畫,外面的事情就交給慕容來應付吧。」
「你這樣一說,我現在都想趕到青雲樓趕緊給宋伊人也送兩首詩了,說不準也會……。」徐長亭呵呵笑著道,神色之間根本沒有任何緊張與不安。
裴慕容卻是聽的眉頭緊蹙,神色之間也顯得有些不自在,像是否認著什麼道:「公子莫要如此打趣慕容,只是因為今日是慕容邀請公子前來水竹苑……。」
「不必解釋,解釋就是掩飾,你快去吧,我就龜縮在這裡哪也不去。」徐長亭對裴慕容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過去吧。
裴慕容再次對著徐長亭點了點頭,而後這才與婉兒一同離開了書房。
女人是一種極為感性的神秘生物,她們的喜怒哀樂對於男人而言,就如同天書一般無法揣摩且不合常理。
用盡各種手段去追求一個精神富足的女人,用盡各種手段來討好一個不缺乏物質的女人,用盡各種手段來博美人歡心一笑,對於男子來說,往往都是一個難比登天的事情。
周幽王無意間點燃篝火博得褒姒一笑,可見其之前可謂是用盡了手段,都沒能博得褒姒一笑,但無意間的舉動卻是讓褒姒笑了,但國卻亡了。
徐長亭也沒有想過去刻意討好裴慕容,但出自書香門第的裴慕容,卻是因為徐長亭的兩首詩被打中了「七寸」,內心深處便不由自主的升起了對徐長亭的好感。
而這對於徐長亭而言,只是一個無意之舉,就像在裴慕容臨走前他剛剛的自我調侃,不過是直男癌的想暗示,兩首詩就可以讓裴慕容為自己挺身而出,那麼也給宋伊人送兩首詩的話,是不是自己不光以後還能在青雲樓吃上免費的豪奢餐食,而且是不是在青雲樓遇到什麼麻煩事情的話,宋伊人也會為自己挺身而出。
但裴慕容顯然想岔了,她認為徐長亭的那番話,像是察覺到了自己對徐長亭不由自主產生的好感,因而才會在離開書房時,去否認徐長亭的自嘲。
水竹苑的庭院內,一路從萬花樓跟過來的阮三娘還想要繼續勸阻高亮跟盧豐源,但高亮跟盧豐源此時根本不理會她,隨著讓人通報要見到裴慕容,但裴慕容遲遲沒有出現,兩人正打算硬闖水竹苑時,水竹苑的門緩緩打開,一身紫色衫裙的裴慕容緩緩走了出來。
漂亮的臉蛋兒上帶著阮三娘熟悉的笑容,看著阮三娘匆匆走到她身邊,而後站在門口向高亮、盧豐源二人見禮。
「裴小姐,我們二人今日可是為你而來。但三娘說今日水竹苑有貴客,可我們二人不太相信。所以就來親眼證實一番,裴小姐的水竹苑,今夜是否真有客呢?」盧豐源上前一步挺胸抬頭道。
裴慕容在夜色與燈火的掩映下,顯得更加的風姿綽約,微微一笑坦然道:「不錯,媽媽並未欺瞞兩位公子,慕容今日確實在水竹苑待客。不過……幾位客人突然有事兒剛剛已經離開了。」
旁邊的阮三娘豈能不知裴慕容說的是假話,不過她自然不會揭穿裴慕容的謊話,而是在旁邊看似責備實為附和的道:「你這死丫頭,客人既然都走了,你也不知道跟我說一聲?竟還讓兩位公子親自來看望你。既然……這樣吧,既然客人已經走了,你就請高公子跟盧公子移步萬花樓,為兩位公子唱上一曲吧,就當是答謝兩位公子親自來看望你了。」
裴慕容正要含笑點頭,卻聽高亮搶先一步道:「別啊三娘,既然那些客人已經走了,那我們又何必捨近求遠呢?在丹鳳城誰人不知花魁裴小姐的水竹苑、乃是能讓男人快活似神仙的人間仙境?放心吧三娘,銀子也好、金子也罷,我們二人今夜可是帶足了,保證不會少你一文錢,所以就在這水竹苑豈不是更好?」
阮三娘一時語塞,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裴慕容,裴慕容有禮有節的微笑著道:「殘羹冷炙還未收拾,若是此刻讓兩位公子進入水竹苑,豈不是顯得水竹苑不懂待客之道,水竹苑的名聲慕容自然無所謂,但怠慢了兩位公子,慕容可就是罪孽深重了。」
「裴慕容……。」盧豐源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看著不遠處的裴慕容跟阮三娘,聲音顯得有些不悅道:「憐你花魁的名聲不易,我們才對你以禮相待。但你不能拿我跟高兄當傻子一樣對待不是?還是真以為我們沒有那個實力,掀翻你這水竹苑?花魁名聲珍貴,但這丹鳳城也不乏才情俱佳的美艷女子,換一個女子入主這水竹苑對我們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就算是教坊司上頭還有禮部,又如何?」
三娘心頭一緊,裴慕容則是微微皺眉,嘴唇動了動,正待說話時,卻聽見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水竹苑雖然看著名字帶水,但剛剛我四處轉了轉,只有這庭院後面有一汪小水池,根本沒辦法跟天王湖相比,兩位來這裡怕是很難像昨日那般快活了。畢竟天王湖的水多深啊,耍起來才有意思不是?」
「徐長亭?我還以為你打算縮頭烏龜做到底,不敢出來了。」高亮見獵心喜,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不遠處一扇打開的窗戶前,徐長亭此時正悠哉悠哉的趴在那裡,神態之間有著說不出的閑適跟洒脫。
裴慕容看著那窗戶前的徐長亭,潔白如玉的眉頭像是要皺成一團。
旁邊的阮三娘則是一臉的無奈:第一次來教坊司,在萬花樓跟禮部尚書的公子起了衝突,談笑之間就把人家的手指給掰折了。
今夜這第二次來教坊司,在這水竹苑被高亮、盧豐源堵在了裡頭,只是……怎麼又是他啊!
而且看樣子,他們之間的恩怨還不小啊!
這徐公子……是不是跟教坊司犯沖、八字不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