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國色天香
夜幕低垂、黑色開始籠罩整個丹鳳城,點點燈火陸陸續續開始在漆黑的夜色中,點綴著黑漆漆如同巨獸一般的城池。
穿過整個城池的河流,在燈光的掩映下,要比白天多了幾分意境,小船兒的前方掛著昏黃的燈籠,映襯在水面,就像是頭頂那一輪同樣昏黃的明月一般。
河流直入皇宮,而後蜿蜒成一汪湖泊,四周點點燈火通明,使得湖泊上孤零零的幾艘畫舫,看起來多少有些落寞。
王相和再次經過湖泊前往勤政殿,所以不知道已經路過過多少次的湖泊,於他而言,沒有絲毫的吸引力,只是匆匆瞥了一眼那幾艘孤寂的畫舫,便繼續快步向前。
勤政殿內外同樣是燈火通明,不過並沒有多少禁軍在此巡視,匆匆走進勤政殿的內殿時,大魏國的皇上,正好剛剛合上一份奏章,神情看起來則是頗為嚴肅。
「皇上……。」王相和佝僂著身軀,輕聲喚道。
元宏放下手裡的奏章,沉默了好半晌,而後才開口道:「何事兒?」
王相和佝僂著身軀,眼睛小心翼翼的往上翻了翻,看著那威嚴的背影,道:「皇上,查清楚了,今日在禮部侍郎徐仲禮徐大人府邸附近遊逛的那些人,是……樂陵侯之子派的。」
元宏扭頭看了一眼王相和,神色之間閃過一抹恍然,差點兒把這事兒給忘了。
「樂陵侯之子派的人?難不成跟那小奸商有過節?」元宏納悶道。
王相和想了下,還是如實說道:「奴婢順便也查了下,是跟前些日子宣王游天王湖有關,因為那日徐仲禮的子女也去了天王湖,正好碰見了,便一同遊逛天王湖,後來在畫舫上發生了一些不快。」
「知道是什麼事情嗎?」元宏冷笑了下,游個天王湖都能夠跟人家發生不快,就這樣子還成天想著太子之位?簡直是可笑。
「是樂陵侯之子冒犯了徐家長女,而後因為宣王的關係,便做下比試詩詞一說,徐長亭連著作了兩首詩,後來樂陵侯之子,兵部尚書之子,就都被徐長亭命人扔進了天王湖。呃……因為這是他們當時的賭注,徐長亭贏了。」王相和簡明扼要的說道。
「元恪就沒有攔阻嗎?」元宏冷笑問道。
「這個……奴婢就不太清楚了。想必也攔了,但徐長亭……奴婢認為這可不是個吃虧的主。」王相和說道。
提及徐長亭,元宏嘴角的笑意彷彿都變的舒緩了很多,笑了笑道:「難怪他會沒事兒跑到半龍村,原來是怕人家報復他,所以躲起來了。」
重新走回書桌後面坐下,拿起另外一份奏章打算看,但剛一打開就又合上放了下來,問道:「那樂陵侯之子他們如願了嗎?那小奸商可是姦猾的很,豈能不防著?」
「今日沒有什麼動靜,估計今日也就是先查探下,至於什麼時候報復徐長亭,怕也是這幾日就會有動作吧?」王相和見元宏的神情更加舒緩了一些,佝僂著的腰也微微直了一些。
「樂陵侯沒有插手此事兒吧?還有那盧定邦,可有給他兒子撐腰助聲勢?」元宏笑著問道,心裡頭一時之間,竟然對這件小事情提起了不小的興趣,他還真想看看,連自己都敢坑的小奸商,面對這些真正的權貴子弟的報復時,會是怎樣的反應。
「這個……怕是沒有,暫時還看不出來,奴婢猜想應該不會吧。不過是幾個紈絝子弟的好勇鬥狠,若是他們也摻合的話,怕是也會覺得有失身份吧。」王相和猜測著說道。
元宏像是很滿意王相和的回答,滿意的點了點頭,嘴裡不住的嗯嗯了幾聲,而後又指了指王相和,道:「這樣,這件事情這幾日留意著一些,朕也很想看看,這小奸商會怎麼對付那幾個門閥子弟。還有,既然他已經在丹鳳城了,那麼就找機會,讓朕跟他再偶遇一次……這件事情,去告訴高貴妃一聲,朕估計她也會感興趣的。畢竟,人家一口一個元姨喊的那麼親切,關鍵時刻她可不能傷了人家喊她元姨的心不是?」
「是,奴婢這就去稟告高貴妃。」王相和說道。
隨即站在原地等了幾息時間,見元宏再沒有吩咐后,這才緩緩走出了勤政殿,還不忘叮囑著殿里的宮女跟其他太監:一個個在晚上可機靈著點兒,誰要是打瞌睡……小心咱家打斷他的腿!
隨著王相和走出內殿後,元宏原本要翻閱的那份奏章,又被他放在了一旁,而後在旁邊那一堆奏章里開始翻找起來,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找到了今日徐仲禮上的奏章。
皺著眉頭看了看徐仲禮三個字,元宏這才不緊不慢的翻開了奏章,內容其實應該是與一些臣子在私底下商議過的,都是一些對於朝廷抑佛的諫言。
而像這樣內容大同小異的奏章,今日元宏就收到了不下十幾份,但無一例外,沒有一份上面的諫言,能夠讓他眼前一亮。
甚至還不如那小奸商所說的那句:佛家頂多不過是充小義、立個人信仰,哪有儒家霸道,可撐民族脊樑、成華夏圖騰。不可同日而語,不在一個層次上。
想到此處的元宏,微微嘆口氣,也就是那小奸商的這句話,讓他有時候會去不由自主的思量,甚至是因為這句話一宿一宿的失眠。
下次,下次一定要跟這小奸商好好的聊一聊,元宏不自覺的在心裡說道。
因為他不知哪天忽然意識到,這小奸商不論是對佛家的定論,還是那書院的初衷,其實要比朝堂之上大部分的臣子,給的諫言都要有用的多。
只是如今,他還不是很清楚,這小奸商真正的初衷跟目的,一切彷彿都還在雲里霧裡,就等著他撥開雲霧查探真相似的。
而像元宏這般有些覺得徐長亭身處雲里霧裡,讓人看不清楚的,同樣還有此時身處水竹苑的花魁裴慕容。
看著剛剛還狼藉一片的水竹苑,又恢復了往日的雅緻樣子后,丫鬟婉兒匆匆走到書房,此時的裴慕容,又一次展開了那兩首詩,不出婉兒意外,裴慕容的視線則是一直盯著水竹苑歌四個難看的字跡。
「小姐……。」婉兒出聲道。
裴慕容不動聲色的收起那兩首詩,露出有些疲乏的笑容:「怎麼了?看起來心事重重的。」
「青雲樓那邊傳出了一首詩。」婉兒神情顯得有些凝重。
裴慕容笑了笑,英姿的眉宇間透著一股知性,道:「怎麼,你還不允人家出幾首新詩了啊?文人士子想要作詩……。」
「不是小姐,是……是徐公子為宋伊人小姐今日新作的。」婉兒說完后,便一臉憂慮的看著裴慕容。
裴慕容愣了一下,下意識道:「今日徐公子去青雲樓,見到宋伊人了?」
婉兒搖了搖頭,說今日宋伊人陪的是高亮、盧豐源以及陸希道三人,並沒有徐長亭的影子。
「那你不是說……。」裴慕容有些納悶道。
婉兒低著頭,道:「那首詩叫《贈宋伊人游天王湖》,一定是宋伊人逼徐公子這般做的。」
「若是他不願意,宋伊人逼他有用嗎?」裴慕容喃喃思索道,而後又蹙眉問道:「那徐公子今日到底去沒去青雲樓呢?」
「沒去。是宋伊人的丫鬟幫著帶過來的。」婉兒小臉愁的都快皺成一團了。
看著婉兒的樣子,裴慕容一時有些莫名,徐長亭自從上次離開這裡后,就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兒音訊,卻是……卻是為宋伊人新作了一首詩?
難道說這段時間一直沒有他的消息,是閉關在家作詩了?
裴慕容搖了搖頭,徐長亭還有要讓她幫忙的事情呢,不可能關起門來只是為了宋伊人作詩的。
「知道內容嗎?」裴慕容問道。
婉兒點了點頭,臉上的愁容瞬間又濃了幾分,這看在裴慕容的眼裡,心不由的開始往下沉,心道:難不成是一首能夠勝過給自己的那兩首詩的詩嗎?
「你……你念出來我聽下。」裴慕容突然變的有些緊張,既不想這首詩壓過給她的詩,但也很不想遠遠不如自己那兩首詩。
畢竟,若是強過給她的兩首詩,那就等同於被自己壓制一段時日後,宋伊人終於是要開始反擊了,而到時候即便是自己聲譽不會有損,但怕是又要被她扳回一城了。
但若是遠遠不如徐長亭給自己的那兩首詩的話,豈不是說徐長亭的才華也就僅限於此了?
所以裴慕容一時之間竟然還有些猶豫,心裡不由的希望著,是一首即沒有給自己的那兩首好,但也能讓人拍案叫絕,不會損徐長亭才情聲譽的詩是最好了。
婉兒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下情緒后,便緩緩念道:「《贈宋伊人游天王湖》: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
「還有呢?」裴慕容的神情此時顯得頗為複雜。
「會向瑤台月下逢。」婉兒低聲念出了最後一句。
裴慕容愣在書桌後面久久無語,時不時喃喃在嘴裡念著這首詩,隨即搖頭苦笑:國色天香,宋伊人卻也是擔得起這四個字。
「小姐,我還是覺得給您的那首更好,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婉兒倔強的說道。
裴慕容平復了下心情,笑容有些發澀道:「無論哪一首,都是上乘之作,徐公子確實才華橫溢,讓人欽佩。」
雖是如此說,但婉兒還是能夠依稀從裴慕容的語氣里,感到一絲酸楚與失落來。
而此時走進煙雨樓二樓雅間的徐長亭,又是不由自主的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在陳平面前更加坐實了他自小體弱多病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