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得逞
回宮的路上,元宏的臉色便一直陰沉著,這使得王相和跟薛無恙在駕車時都顯得格外小心翼翼,隨著禁軍把馬車迎接進皇宮,跳下馬車的薛無恙終於是長舒了一口氣,這一路對他跟王相和而言,簡直是太漫長了。
甚至……薛無恙都記不起來,上一次皇上心情像這般不好的時候是什麼時候。
夜色降臨在丹鳳城,漸漸籠罩著整個丹鳳城的所有建築,皇宮內的燈火顯得特別通明,像是要趕走黑夜似的。
元宏原本下意識的想要前往延春閣禮佛,以此來平復心頭莫名的煩躁,但一想到徐長亭今日在小河堤說的那些話,頓時對延春閣便失去了興趣。
從而使得小心翼翼跟在身後的王相和,在前往延春閣走到一半時,又不得不示意掌燈太監前往勤政殿。
而剛剛到勤政殿不久,皇后便跑了過來,隨即在王相和跟其他宮女、太監退出勤政殿內殿不久后,便隱隱聽到了皇后漸漸升高的聲音,其中甚至還夾雜著皇帝元宏的悶哼聲。
皇后氣沖沖的離開了勤政殿,這讓守在內殿門口的王相和心裡頭不自覺的哀呼一聲:看來今夜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著了。
隨手招來不遠處的太監,連唬帶嚇的讓那太監傳話勤政殿的宮女與太監,今夜都給咱家打起精神來,誰若是惹得皇上不高興了,小心咱家不客氣!
太監唯唯諾諾的剛剛離去不久,高貴妃便帶著宮女走了過來。
只是剛一踏進勤政殿後,並沒有立刻前往內殿,而是環視了下四周,示意跟隨著的宮女退下后,這才對王相和招了招手。
「皇上怎麼……沒去延春閣禮佛?」按理說,這個時辰應該是元宏在延春閣雷打不動的禮佛時間才是。
「奴婢不清楚。」王相和看了一眼高貴妃說道。
高貴妃微微蹙眉,沉思了下道:「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嗎?」
王相和便把今日跟著元宏出宮見了徐長亭,以及剛剛皇後來過的事情簡單的告訴了高貴妃。
高貴妃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而後便掠過王相和,徑直走向元宏所在的內殿。
兩杯茶水還放在桌面上,一杯自然是皇上元宏的,而另外一杯……自然就是離開不久的皇后的。
「皇上、今日……看皇上臉色……。」明艷端莊的高貴妃、雍容華貴的微笑著,彷佛使得內殿的燈光在她面前都暗淡了不少。
元宏臉上擠出一抹笑意,點了點頭便示意高貴妃坐下來。
而高照容在坐下來時,一隻手也並沒有閑著,不動聲色的就把那杯原本給皇后的茶水推到了不起眼的角落。
「是那小奸商今日惹您生氣了?」高貴妃試探的問道。
元宏先是默默不語的搖了搖頭,而後一雙深邃鋒利的眼睛盯著高貴妃看,直到都快要把高貴妃看的心底發毛了,元宏才長出一口氣,道:「貴妃對佛家一事兒如何看待?」
高照容愣了下,有些奇怪元宏怎麼會對她明知故問?
自己自從入宮之後,之所以跟皇后馮清不合,以及不受皇太后喜歡的原因,就是因為她高照容不敬佛、不崇佛。
前幾年皇太后給永寧寺大雄寶殿佛像重塑金身,以及後來皇后馮清也在瑤光寺為佛像重塑金身,高照容不光對此是嗤之以鼻,而且還嚴令跟她走的較近的一些門閥世家、皇親國戚,甚至是包括樂陵侯高琨在哪,都不得以任何的形式資助兩人金銀等物。
「皇上何必明知故問,妾身對佛家……可能妾身更傾向不得意的道家吧。」高貴妃如實說道。
這一次出乎預料的,元宏並沒有跟她繼續爭執是佛是道,而是默默的點了點頭,笑問道:「徐仲禮家的那個小奸商,你認為他……崇佛嗎?」
高照容看了看元宏,點了點頭,道:「想必應該是崇佛吧,聽恪兒說,徐長亭大概三歲左右的時候就被送到了永寧寺,一直到他們一家前往西寧前,徐長亭基本上一年有大半的時間,都是在永寧寺度過的,所以……受永寧寺恩惠的原因,自然會是崇佛了。」
元宏眼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高照容明艷的容顏,以及高照容更為理性的思考方式,元宏原本不佳的情緒,也漸漸變的好轉了起來。
皇后馮清比較意氣用事,而且性格倔強不服輸,很多時候跟元宏發生矛盾爭執時,都是元宏先行退讓一步,而後等事情徹底冷卻下來后,馮清才會放下皇后的姿態,溫言好語的跟元宏說話。
但高照容則就不同了,高貴妃一項都是真正的知書達理、秀外慧中。而且更為重要,也讓元宏更為喜歡的是,除了高照容時時刻刻都會先行照顧他的情緒外,便是有時候在元宏問起一些事情時,高照容往往都能夠給元宏一個相對客觀的答案。
當然,若是僅憑這些的話,高照容也不會在後宮做到能夠跟皇后平分秋色。
她背後的家世背景,以及她善於傾聽元宏一些關於朝堂的牢騷,才使得她的影響力一直都不亞於皇后。
雖然高照容不會知道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這句話,但不得不說,在元宏眾多爭奇鬥豔的妃嬪中,只有高照容做到了這一點,從而也贏得了元宏的寵愛。
「若是朕告訴你,你猜錯了呢?」元宏微笑著,不等高貴妃露出驚訝來,便繼續道:「徐長亭不單不崇佛,反而還反佛,貴妃相信嗎?」
高照容凝重的看著元宏,略微思索了下,問道:「皇上的意思是……徐長亭是恩將仇報、忘恩負義?」
隨即不等元宏否認,高照容就搖頭自我否認道:「不對啊,若是徐長亭不崇佛還反佛,那麼他們一家當初從西寧回來時,徐長亭便會前往永寧寺還願七天了?應該是跟隨家人一同回丹鳳城才是。」
元宏皺了皺眉頭,問道:「這是真的?」
高照容認真的點頭確認,隨即微微嘆口氣,目光分外溫柔的看著元宏道:「前幾日徐家兩個女兒去了天王廟燒香,恰巧又與恪兒相遇了,這一次兩人談了很久,我也是從恪兒嘴裡知道的。還說什麼徐家長女跟他閑談中,真是三句話不離她那自由體弱多病的弟弟徐未央。」
聽完高照容的解釋,元宏下意識的點著頭,嘴裡喃喃說道:「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皇上此話……。」
「哦,是這樣的……。」元宏笑了笑,隨即便把今日在小河堤處跟徐長亭的談話,一一告訴了善於傾聽的高照容。
「皇上是說……皇上是因為徐長亭看清楚了佛家對大魏的弊端,但其實……皇上早就已經知曉繼續崇佛、尊佛對大魏國的危害。只是缺少了一語點醒夢中人的那個人,而徐長亭誤打誤撞的成了那個人?」高照容此刻是真的感到驚訝,而且因為不喜佛的原因,讓這位徐長亭嘴裡的元姨,又對徐長亭莫名產生了幾分好感。
元宏長嘆一口氣,神色顯得有些複雜,道:「除了這個原因外,其實讓朕更為氣憤的是……朝堂之上這麼多的臣子官員,難道真不如一個少年看佛家看的透徹?答案當然不是!朝堂之上的臣子官員,有些人怕是早就看出來了,但他們寧願揣著明白裝糊塗,置朕的江山不顧,只知道他們自己的蠅頭小利!此舉實在是可恨、更可惡!」
此刻的元宏,瞬間又像是恢復了剛剛回宮時的樣子,整個人看起來充滿了威嚴氣勢,猶如一頭正處於發怒中的猛虎!
相處多年的高照容,雖然心驚元宏此時的模樣兒,但終究是老夫老妻了,多少還是清楚元宏的脾氣秉性的。
神色之間帶著一絲沉思,喃喃道:「那麼如此說來,徐長亭因為早年間在永寧寺的關係,所以看透了佛家背地裡跟門閥世家以及達官貴人間的……。」
「除了這個解釋,還能是什麼?但不管如何,徐長亭敢於在朕面前說真話,且能置他們家的利益於不顧,就憑這一點兒,就值得朕好好培養……但這個小奸商實在是可恨!」元宏話鋒一轉,讓原本微張著嘴的高照容又是一愣,下意識的問道:「他又怎麼了?」
元宏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說,嘴裡連連哼了幾聲后,這才不情願的說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四句話,徐長亭是打算要刻在他那連個影子還沒有的半龍書院的鎮山石上。」
「為天地立心……。」高照容神色驚異的喃喃念著,心頭則是大感震撼,一時之間是有些驚艷跟傾慕的看著元宏,喜極道:「皇上英明,就憑這四句話,妾身相信皇上一定能夠把我大魏國……。」
「這不是朕說的,是那小奸商說的。」元宏神情不自然的說道。
「什麼?」高照容難以置信的站了起來,一臉驚訝的看著神情之間彷彿帶著一絲羨慕嫉妒恨的元宏問道。
隨即又在元宏的目光下頹然坐了下來,道:「也是,那小奸商既然能做出那般驚才絕艷的詩來,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樣的話,怎麼能夠是他想出來的!著實是可恨!」
高照容白皙的玉手緊握成拳,燈光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神情更是一副咬牙切齒、憤憤不平的樣子!
「這事兒交給妾身吧,讓妾身來處理,妾身還就不信了……。」高照容話都沒說完,就起身招呼不打的往外走去。
元宏像是陰謀得逞一般,並沒有去攔阻高照容,而且就連臉上的笑容也顯得燦爛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