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剖心之術

第69章 剖心之術

柳衾一聽這話眼眶頃刻間就紅了,眼淚珍珠似地往下掉,倒把周清衍這個將死之人嚇了一跳。

周清衍嘆了口氣:「兄長。」

柳衾平生最大的硬氣都在當年把周清衍送出小倌府時用光了,長大來心腸軟的厲害,邊說邊哽咽:「方伯說這三年你殫精竭慮太過,此次遇險又傷到了心臟,只怕只有三個月。」

饒是對此有所預想,周清衍乍一聽見「三個月」時還是愣在了原地。胸中不知是何種光景,彷彿有把一直懸在頭頂的劍這會兒總算落了下來,然後對他說:「你還能再活三個月」。

周清衍眼帘微垂抿了抿乾涸的唇。

要是楚恆從未再次出現在周清衍的生命中,那麼了結了當年真相的周清衍,這會兒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可惜世事難料。

周清衍微垂著頭,光打在他烏黑柔順的頭髮上,反倒在臉上落下一片陰影,看不清神情。

半晌,周清衍方才道:「兄長,我之前交給你的那本書,你可有看過?」

柳衾微愣:「我看了,那法子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但是······」

周清衍驀地打斷了柳衾的話:「有道理便可。」

但是法子兇險至極,幾乎是拿命在賭。柳衾話到嘴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當年周府遭劫時,他六歲阿衍三歲,一朝沒了家。被人一腳踹進了黃花館。當年的黃花館還不似之後的流風回雪至少明面上圖一個雅字,那時最受歡迎的便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人和稚氣的孩童。

一群沒爹沒娘的孩子擠在一起搶兩三個窩窩頭,活生生餓出婀娜的腰線來。

後來他拚死把阿衍推出了黃花館,過了那麼多年都還能清晰地記得那天京城的瓢潑大雨。再後來,便是許多年的不曾相見,直到楚府被抄,他才又將奄奄一息的弟弟接進了流風回雪。

曾幾何時,柳衾總覺得自己只怕是個災星,心裡捧著什麼人,那人便不得安寧。他為周清衍所做的不過是盼這個弟弟平安喜樂,可是兜兜轉轉那麼多年,周清衍不是在賭命,就是在不要命。

好不容易得了一個楚恆,三個月後就要天人永隔。

柳衾眸光微暗:「剖心之術不可輕易施展,要不要快馬加鞭送信給楚公子?」

「不。」出乎意料的是周清衍嚴肅地拒絕,「此事萬不能走漏了風聲。我會派阿薔去找那個郎中。」

周清衍話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突然想起一個人——薛文瑧。柳衾素來深居簡出,江南東路的人都對他不甚熟悉,但是薛文瑧那個老狐狸可不是柳衾能瞞得過的。

青年的臉色變了好幾轉,最後道:「若是薛文瑧問起,你便如實答。」薛文瑧知道輕重,不會讓楚恆關鍵時刻誤了大事。

柳衾聽他這話頗有幾分交代後事的感覺,心生不忍:「阿衍······」

「未雨綢繆罷了。」周清衍兀自一笑,語氣故作輕鬆。他如今瘦了許多,襯出清俊的骨相,面色蒼白,唇更是沒有一絲血色,但是眸光深邃如山水之畫,宛如烏雲籠罩下透出的那一縷清輝。

柳衾眼含不忍但終究沒再多說什麼,細細地為他掖好被角囑咐他好生休息后就出門辦事去了。

柳衾一走,這屋子裡剎那間空了許多。周清衍在柳衾面前撐著一口氣,如今鬆懈下來只覺得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疲軟,甚至連動一下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

願君身安,歲歲年年長相見。

那字溫流似地星星點點落在周清衍心間,將那顆行將就木的心臟又重新拉了回來。楚恆大概也想不到他一語成讖,歲歲年年如今都成了一種奢望。

當夜月明星稀,京西路。

兩軍接連交戰足足三日斗得不相上下,直到今日傍晚時分對面才暫退一步收兵。如今已是深夜,楚恆的帳篷里仍舊燈火通明。

「左翼軍傷亡總計二十人,有兩個兄弟沒了。」左翼軍的首領扇鬼說這話時面露不忍。

扇鬼本姓袁真名不詳,相貌平平武功卻很厲害,一手□□使得出神入化,能與千軍萬馬中取地方將領首級,自從被楚恆收歸麾下之後一直管著西府。

前不久江南東路發生水災,扇鬼得了楚恆的命令提前修建堤壩救下了不少人,之後這些人按照薛文瑧的指示全都進了楚家軍。

扇鬼說完,旁邊一個穿著鎧甲矮胖的男人粗聲粗氣地說道:「右翼軍死了四個兄弟!他娘的!」男人本名閆華輝,這時氣得忍不住猛捶桌子。

杜如異也是一身鎧甲,妖嬈的身段被包裹起來,嫵媚的臉龐上再也沒有任何戲謔之色,眸光冷淡,全然沒了之前言笑晏晏的模樣,平添了幾分英氣。

「前軍死了十二個。」杜如異語氣冰冷。

楚恆手下的將領總共是四個,扇鬼,閆華輝,杜如異,和顧槍雲,分別掌管前後左右四軍。

此次出征楚恆總共帶了四千兵馬六門鋼炮,糧草若干,剩下的一千精兵留在了江南東路,一方面是為了護著後方安定,一方面也能護著周清衍。

之前周清衍想到的問題楚恆也想到了,好在行進過程中出現水土不服的士兵並不多,而且情況都較為輕微,倒是不影響大局。

對面的將領竟也是個老熟人——魏成雲。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京城風雲聚變,魏成雲也不知找到了什麼樣的機會攀上了燕雎的高枝,一躍成了正一品的兵馬大將軍。

新皇正兒八經的小舅舅錢封都得給他做副將,可想而知魏成雲如今有多麼炙手可熱。

三日戰爭杜如異的前軍遭受了最多的攻擊,死傷也最為慘重,杜如異面上不顯心裡已經氣炸了:「我營里的兄弟死了,他們也好過不了。」

楚恆聽完了幾個人各自的話,眼睛一直盯著面前的沙盤,沉吟片刻:「你們有沒有覺得魏成雲在故作示弱。」

三人皆是一愣。

閆華輝反應最快:「不可能,為了抵住前軍的進攻,對面可是把大炮都拿出來了。」

扇鬼猶豫了一下:「左翼軍遇見的敵軍有些殊死抵抗,但有一些士氣草草。」

古有曹劌所言「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兩軍交戰,士氣是重中之重。但是為什麼同樣的一支軍隊,士氣卻呈現截然不同的兩種狀態。

楚恆短暫地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顧槍雲回來了嗎」

賬外有士兵掀開帘子:「回閣主,顧將軍還沒回來。」

從交戰第一天起,楚恆就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勁,索性連夜查看了地圖,派顧槍雲帶著一堆遊騎兵穿過魏成雲兵馬的戰線前往前方的山峰。

三天過去顧槍雲還沒有回來。

楚恆面上不顯腦中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對魏成雲的認識都在周府的那一段時間,人品還算正值,但是有些死腦筋。

魯藝殘暴他就反魯藝,嘉興帝剛愎自用他就反嘉興帝,周清衍對他示好他就對周清衍釋放善意,但是所謂的「正經皇帝」一說要鎮壓反抗軍,魏成雲又義無反顧地來了戰場。

這樣的人,愚忠愚孝,保不準能用出什麼樣的兵法來。

他們對京西路的地形不熟悉,盲目自信反倒容易著了對方的道——但是也不能一直這樣拖下去。魏成雲背後有整個原國的支持,糧草輜重都在他們之上。

速戰速決才是最好的選擇。

楚恆沉默良久,最後道:「明日左翼和右翼謹慎出兵,盡量將敵軍引進活溝,另外再派一隊遊騎兵前去尋找顧槍雲一行,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三人面面相覷,皆半跪行禮:「是!」

如今,夜更深了。

楚恆在戰場上從不解下盔甲休息,合衣躺下時剛閉上眼,腦海中全是周清衍的臉。那人狐狸似的,小貓似的,壞笑的,虛弱的,歷歷在目。

燒得他心神不寧。

楚恆默念了好幾遍清心訣才壓下心頭的念想,一覺到天明。天剛亮,只聽外面士兵急報。

「閣主,顧將軍回來了!」

楚恆猛地坐起,顧不上想別的連忙道:「快讓他進來!」

顧槍雲剛掀開帘子,又是一道急報。

「閣主,杜將軍說敵軍忽然聚集人馬,兵馬所指之處全在前軍。」

楚恆皺了皺眉,這是什麼意思,全部攻擊前軍,左翼右翼魏成雲都打算放棄了嗎?

作者有話說:

寫到這就能看見完結的曙光啦,大概還有十多萬字吧,不過我也不確定,可以先展望一下。大結局還沒寫完我已經按捺不住想寫番外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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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賣慘扳倒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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