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痛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這點道理周某不才還是懂得的。」黑暗中周清衍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幻,縹緲似的,更為低沉。
燕恪微微眯起了眼睛,一時間屋內兩個人都沒有任何動作。
半晌燕恪忽然出聲:「不對,你不是周清衍。」
「什麼?」
聲音出來的瞬間,燕恪一把握住了劍鋒——軟而不柔,正是銀月劍的特性。
劍的主人驟然把劍抽出,極快地在燕恪手上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下一刻周清衍已經來到了燕恪身邊,他的輕功在這世上無人能出其右,燕恪根本躲不開。
但躲不開也得躲,周清衍這一劍顯然是想刺穿他的心臟,燕恪只來得及往旁邊閃出一步——右肩處傳出一陣劇痛,劍刃沒入右肩三分,看力道還有繼續往裡深入的架勢。
燕恪順著這股力道不斷往後退,同時厲聲喊道:「快來人,救駕!」
「救駕?」周清衍的聲音聽不出一絲的情緒,「皇帝可還好好地活著呢。」
帳篷的周圍已經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甚至於還有將領在外面大喊:「王爺,您沒事吧?」
周清衍低聲嗤笑:「一群蠢貨。」
就是現在!
燕恪瞅準時機用那隻沒受傷的手握住了銀月,隨後用力把劍從右肩處拔了出來——下一刻男人不退反進,一拳迎面朝著周清衍的臉上砸去。
咣當一聲,周清衍碰到了桌子,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燕恪一把掐住了脖子。
手上的脖頸出乎意料的纖細,燕恪手下的將領掀開了帳篷帘子,火光照亮了屋中的兩個人和地上的銀月劍。
將領驚呆了:「周,周······」
周清衍曾經是整個京城的噩夢,這張臉驟然出現在他面前他甚至話都說不清楚。
這對於燕恪來說是種悲哀,因為敵方的首領在己方的軍營中有那麼大的力量。
燕恪話音淡淡,他彷彿感受不到右肩汩汩而流的鮮血:「只是個冒牌貨罷了,臉倒是仿得挺像,就是武功差了點。」
說著男人把劍踢起來輕輕劃開了周清衍的臉——意料之中的沒有鮮血,而是白皙的皮膚。
人皮之下是張清秀的女人臉,眼神冷酷帶著一抹冷笑。
「你就是知道了又如何?」阿蓮說,「這麼長時間足夠公子把樓主救走了。」
燕恪饒有興緻:「那你呢?」
阿蓮冷笑著不說話,這是筆頂划算的買賣。她是閣主的暗衛,得閣主垂憐好歹過了那麼久的安生日子,能舍這條命救出楚恆是她的福氣。
燕恪看著她:「傳言周清衍偏愛美人,當初楚恆就是在黃花館得了他的青睞,你莫不是也是他的姘頭?」
阿蓮估計覺得自己此次必死無疑,索性也就敞開說:「公子救我性命教我識字我才得以活到現在,此番恩情拿命抵了我還嫌不夠。」
燕恪不知從阿蓮身上看到了誰的影子,有一瞬間的出神手上下意識地鬆了勁。就是這一瞬間,阿蓮猛地掙開了束縛往後跑。她不是來尋死的,要是有存活的機會自然要試一試。
「抓住那個女刺客!」帳篷外的人頓時大喊,阿蓮推倒了帳篷里的爐火——火焰迅速在帳篷里燒了起來,一群人迫於無奈根本不敢靠近。
「王爺小心!」
燕恪猛的回過神,只見一個全身燃燒著的人朝他沖了過來,火紅的光甚至把少女烏黑的青絲都染上了色,火焰倒映在阿蓮的瞳孔里。
燕恪第一個反應是:這女的不要命了,等到阿蓮衝過來湊得近了才發現她只是把著了火的被子披在了身上,手上燙起了火紅的水泡卻仍舊不願意鬆手。
燕恪唰的一聲撿起地上的佩劍,一劍刺穿了阿蓮的手腕。那截白皙纖細的手腕剎那間血流涌注,少女吃痛慘叫了一聲,一隻手拉不住整張被子,被子一掉,她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把她綁起來,別弄死了。」燕恪說道。
不多時阿蓮被團團圍住五花大綁,手上的傷倒是已經敷上了傷葯,被士兵推搡著來到了穿過大半個營地,來到了某個角落。
那裡的石磚似乎是能撬開的,阿蓮不難猜測出這是關押楚恆的地方。
燕恪明明知道她在拖延時間但還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阿蓮不由得狐疑地看向燕恪。
後者沒有看她,聲音好像在喃喃自語又好像在詢問阿蓮:「周清衍教你讀書識字,那他有沒有教過你世上何為善惡?」
阿蓮脫口而出:「於我好便為善,於我惡卻不一定為惡。」
燕恪下意識重複了一遍這句話:「何謂於你好?我為救你殺你親友為善還是為惡?」
阿蓮一時沒聽清皺眉:「什麼?」
燕恪卻只道:「這地下是個水牢,四周全是水只有一塊礁石立在最中間,楚恆就關在裡面。」
阿蓮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聽燕恪的聲音淡淡的:「水不是普通的水,是我手下一個和尚專門配的,一旦沾上就會皮肉潰爛,如果不小心掉進去······」
燕恪晦暗不明地笑了笑。阿蓮心裡陡然一涼:「信口雌黃,這世上哪有這種東西?」
「你沒見過的東西多了。」燕恪沒有計較阿蓮的口出狂言,「有與沒有,你若有命回去大可去問問無影閣的副閣主。」傳言無影閣副閣主擅毒。
阿蓮心裡頓時一慌。
周清衍平時保護她們保護得太好了,這下臉上的表情徹底出賣了阿蓮。
燕恪不知為何對阿蓮很仁慈:「這是水牢唯一的出口,咱們就等著吧,看看周清衍和楚恆能不能出來。他們要是出來,我就放你走,要是出不來你就替他們死。」
換言之,周楚二人逃過九死一生的水牢出來就會遇見燕恪的圍剿,但是阿蓮能活;要是周楚二人出不來那就是死在了裡面,阿蓮就作為「周清衍」讓燕恪能在天下人面前立威。
阿蓮眼中充斥著濃濃的憤恨,還沒開口就被副將堵上了嘴。
燕恪不開口底下人也不敢開口,地上一瞬間安靜極了,石磚也一直沒有動靜。
阿蓮一直緊緊地盯著石磚心中無比焦急,這地下究竟是個什麼情景,閣主和樓主會不會有事?
再看燕恪一直默默垂著眼帘,如果仔細看去就能看見他的眼光一直盯著自己的右手手腕。
曾經這隻手腕上有一個銀環,後來被他親手丟進了護城河;再之後這手腕上多了好幾個牙印,然後那個咬他的人被周清衍帶走了,牙印也隨之消失了。
柳衾是自請離府的,和離書是他親手寫的,周府的馬車在王府門口接走了柳衾。這麼久的時間燕恪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把柳衾搶回來。
只有他知道柳衾有多麼重視周清衍,只有他知道柳衾有多麼想離開他······
燕恪狠狠地咬住牙,自嘲一笑:都是你自己做的那些蠢事,還好意思在這裡傷春悲秋。
石磚輕微地動了動。
阿蓮猛地往前撲,但很快被士兵抓了回來,只能徒勞地對著石磚瞪大眼睛。
燕恪也隨即去看石磚——但是它只是輕微地動了動,後面就再也沒有了動靜。男人微微皺了皺眉。
地牢。
唰!周清衍從水中冒出一個頭,隨即爬上了礁石,跪在地上不住地咳嗽,一邊喘氣一邊咳出細碎的血肉。
他的情況不容樂觀,就算是穿著號稱水火不侵的天絲甲也架不住在這水池裡遊了一圈。除了天絲甲護住的軀幹外,青年的四肢都泛起一陣紅腫,不住地往外冒膿水和膿血。
不多時整個礁石上已經充斥著一股腐臭的味道。
周清衍踉蹌著站了起來,一口氣險些沒撐住。
「阿衍?」黑暗中傳出一個極低極低的聲音,伴隨著可怕的沙啞,彷彿已經好幾天沒有喝水成了強弩之末。
這種時候周清衍還能笑得出來:「我還怕我游上來你已經死了。」
這裡四周都是厚實的石壁,頭頂是厚厚的土層,上下不見一絲光亮。
周清衍和楚恆根本看不見對方,只有空氣中隱隱流動著的氣息告訴彼此,他們最愛的人同在這座小小的礁石上。
楚恆的情況不必周清衍好到哪兒去,他被反綁在石柱上,掌心被巨大的尖刺刺穿,尖刺牢牢地釘在石柱上,腳背也是一樣,尖刺從地上冒出,穿透整隻腳。
男人垂著頭身上傷痕纍纍,頭髮散下來遮住了半邊臉上的血污,嗓子里好像在冒煙。
好幾日的黑暗讓他已經不知道今日是幾時,這種可怕而寂寥的環境下,人很容易陷入癲狂。
但是楚恆沒有。在他感覺不出時間過了多久之後他就不再關注時間,只想那些和周清衍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阿衍沐浴時的媚眼如絲,阿衍嬉鬧時的大笑,阿衍偶爾的小脾氣,阿衍漂亮的桃花眼······誰知此時此刻,阿衍當真來了。
周清衍摸索著往前走,試圖找出楚恆到底在哪裡:「這地牢可真是難找。」
楚恆啞著嗓子:「你是如何找到的?」
周清衍深吸一口氣壓下身上隱隱的刺痛,還好他心口的傷已經癒合的七七八八了,不然此刻當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魏成雲調戲我,我揍了他一頓。」
「然後呢?」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更(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