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鬧心
阿照僵著背脊,絲毫不敢動彈,撐了一會,實在倦極,眼皮沉沉間,緩緩入了眠。
唯陸靖望著房梁,胸口一陣悶沉。
天大亮,一束曦光透過楹窗灑進屋內,稀碎的柔光打在她的眼皮上。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枕邊人呼吸清淺,微一動彈,發現他的手緊緊地搭在自己腰上。
她捻手捻腳地拿開,趿鞋下地。昨夜崴了腳,她又生怕吵醒陸靖,踮著腳尖,每一步都走得極輕。
還未走到門口,背後傳來一聲:「去哪裡?」
話音落地,陸靖已坐起來,黑濃長睫輕抬,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阿照背著身,垂下眼瞼:「我去讓人備飯。」
陸靖看著小姑娘單薄的身影,眉眼微沉,沒好氣道:「如今幾月了,外頭這樣冷的天,也不知多穿件衣裳嗎?是覺得病得還不夠?」
這話落在阿照耳朵里聽著,全是責怪,他這是怪自己病了多日,給他添了不少的麻煩嗎?
她咬著唇畔,不作辯解。寒風輕卷,攪動她的衣擺。
陸靖起身拿一旁的大氅裹到她身上,低聲道:「不用忙活,我等下出去辦事,不吃了。」
阿照回過頭,嚅囁地應了一聲。
小姑娘方睡醒,肌膚白得似窗外的飄雪,額角上的紅腫格外的醒目,陸靖眼眸一緊,蹙了蹙眉峰:「額頭上怎麼了?」
他抬手輕撫,阿照不自在地後退了兩步,動作太大,腳下的傷一扯動,疼得不由輕「嘶」了一聲。
下一息,下方一涼,襦裙被男人掀開。
陸靖看著駭人的傷口,微攥了攥拳,猛然想起昨夜燭盞落地時的響動,「昨夜摔的,為什麼不說?」
阿照點點頭,「上過葯了,算不得嚴重。」
那時他只顧著外頭的動靜,沒注意屋裡頭的聲響。
他眼底掠過一絲緊張,匆忙往外走:「我讓人請個大夫來。」
過了盞茶時分,雲落領著大夫入屋,來的大夫正是先前替他瞧過嗓子的劉大夫。
劉大夫看了看她額頭上的傷,嘆氣:「這摔得可不輕,近來都小心些,別沾水。」
雲落應下,擔憂道:「會留疤嗎?」
劉大夫拿出了瓶葯,「等傷處不再疼了,便抹這瓶祛疤的,只要處理得當便不會。」
雲落笑著接過道:「夫人別擔心,劉大夫是出了名的醫術好。」
阿照半倚在軟椅上,聽到這話,突然想起什麼,伸出手去,「勞大夫再替我把脈,看看我這失憶症何時能好。」
陸靖剛走到門口,聽見屋裡的談話聲,腳步滯住。
劉大夫探過她脈息,又問了幾句話,須臾后,他撫須道:「難說得很,你這癥狀我也在古書中見過,卻不曾真正的醫治過,你若信我,我照著書上開幾副葯,你先喝著,應當能有些微弱的效果。」
他說完,又想起了什麼,問道:「你方才說平日里看一些東西覺得熟悉,那便多看一會,指不定也能記起一些,這病來得快,去的也快,要是能想起,就能全想起了。」
阿照聽完,面上總算有了笑意:「多謝大夫。」
劉大夫擺擺手,徑直走到一旁的桌案前寫方子。
雲落眨了眨眼,不解問道:「現下的日子不好嗎?夫人為什麼非要受罪,喝那些苦藥。」
她只知阿照同她們一樣,也是陸靖花銀子買來的,買來時便不記得從前的事了。
這鄉下地方賣女兒的,無非是家中窮得揭不開鍋,或是為了個兒子討媳婦。她母親死得早,被酒鬼父親賣了,換錢吃酒嫖賭,心裡頭巴不得沒那個父親。
阿照聞言,怔了怔道:「也算不得開心…」
雲落沒聽明白,訥訥地盯著她。
阿照轉念想起鍾娘子的話,輕道:「雲落,你如今在府中做工有吃有喝,可平日里為何還總攢著月銀,什麼物件也不捨得添。」
雲落立刻答道:「自然是為了往後的日子了。」
阿照莞爾,溫聲道:「將來你若出府,嫁人亦或另謀活計,都免不了要銀錢傍身,這就是後路。」
她眸光微垂,「人總歸是要留後路的。」
她想記起從前的一切,想知道自己到底是生於何處,故里又在何處,饒是將來離開這裡,還能有個想去的去處。
陸靖佇立在門邊,周身溫度驟降,猶如霧凇般滲著寒意。
呵,合著他陸靖就是她溺水時隨手抓住的浮木,一旦靠岸了,便可棄之敝履。
蘇兒走進院子,見陸靖沉著臉站在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