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亂世哥兒
一個平常的午後,淇城如以往一般繁華,從東畔到西巷,從北湖到南山,做生意的、遊玩的,人流如織。有攜妻帶子踏秋山者,有小攤上削麵擺菜者,有孩童鬧著要糖葫蘆,有丈夫細細挑選著銀釵,有玩雜耍的博得陣陣叫好,有聽說書的嗑完了一盤又一盤瓜子,嘴裡咸又干,喚小二續壺茶水來。
說書先生正講到精彩處,那是一場以少勝多、以小博大的輝煌戰役,多少的英雄將軍勇猛士兵,多少的戰場血肉為家為國,那些離新一代淇城人極其遙遠的戰爭故事,令他們聽得津津有味拍手叫好。孩童們給不起茶水點心錢,就簇擁到酒樓外,扒著窗口支棱著耳朵細細聽。
一個極其平常的午後,和以往的日子似乎並無不同。虞塵隱百無聊賴地從午睡中醒來,護衛們新學了雜耍演給他瞧。管家看著虞塵隱沒有太大興趣的樣子,說起舞女們新排了舞蹈,府上又多請了幾位說書先生,新一批的話本畫卷已經送到,珍獸園新添了學舌鸚鵡和難馴的鷹類,也可去瞧瞧。
就在這樣平常的午後,鄧庶部下殺光了守城門的人。魏暄留下的主事將領,匆匆趕來陷在了與鄧庶的對峙中。將領命手下速速調兵來,鎮壓鄧庶反叛,又命部下突破鄧庶防線,衝到城門處看守。但沒過多久將領就聽到了馬蹄聲聲如雷震,鄧庶大開城門,代州兵馬長驅直入。
將領組織反擊,趙晃與將領臨軍對陣,兵戎相見。士兵們短兵相接,浴血奮戰,推鋒爭死。
鄧庶的部下卻悄然於激戰中撤退,沖入城中富庶之地,燒殺劫掠。
血肉橫飛,流血漂杵,哭喊震天,平民難以置信,毀他家園害他性命的竟是淇城自己的兵。
「為何如此?如何如此啊!」平民的問題沒人回答,拿刀的兵痞笑嘻嘻地砍斷了他的頭顱。鄧庶部下殺過的平民多了去了,只是以往發生的地點都在那些山野偏僻處。這一次,他們拿起刀,卻是明目張胆地砍向了淇城人。
城主府,有小兵來報,管家心知這場戰怕是要敗了,命護衛們喬裝打扮趁亂送走虞塵隱。
管家自己卻不走,誓與淇城共存亡。
虞塵隱亦不走:「王叔你有此心,焉知我沒有。」
管家勸道:「老朽一介賤民,死便死了,能與這些無辜受難的百姓一起死,也算贖罪。可哥兒不同,你還如此年幼,怎能輕易就送了性命。大公子托我照看好你,我怎能棄大公子命令於不顧。」
「那些死去的孩童比我年幼得多,我怎能於危難中獨自逃生?王叔,就讓我們一起面對吧。」
管家眼眶微濕,說話卻狠厲起來:「哥兒!你呆在這裡能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被那群人抓住,你會落得什麼下場?別說了……衛一!還不快快架著你們主子離開,去鶴懷郡,去大公子的母家!快!再拖延下去就來不及了!」
衛一聞言強硬將虞塵隱禁錮在懷中,朝管家點了點頭,就往後門沖,其他護衛亦緊緊跟隨。護衛們方才已經換了服飾,城主府統一的護衛服實在太過顯眼。但虞塵隱還未換,錦衣華服,銀線暗綉,白晝里光華流轉。
衛一道了聲:「得罪了。」便脫了虞塵隱外衣,只留素白的裡衣。但還是較為顯眼,只能邊往外沖,便將手能蹭到的灰泥全蹭到虞塵隱身上、臉上。又將他發冠取了扔在地上。髮絲落下,遮蔽著面龐,衛一鬆了口氣。
小廝們早將馬匹牽至後門,十二個護衛翻身上馬。虞塵隱被衛一抱在懷裡,亦上了馬背。但衝出去才發現,淇城早亂了,街道上到處是哄搶著逃跑的百姓,馬匹根本無法通行。若強行騎馬往前沖,必會傷了百姓性命。
衛一拉著韁繩,猶豫,衛六道:「還顧忌什麼,主子性命要緊。」
衛十二很是慌亂:「可是……可是百姓的命也是命,我們也是淇城人,怎麼能……」
一向老實的衛八反對往前沖,喊道:「衛一,咱們還是下馬吧,咱們跑得快,一定能將郎君安全送出城!」
其他護衛意見不一,有喊著沖的,有說著下馬的,還有的說殺回去罷,與賊寇斗個你死我活,死了也暢快。
衛一拉著韁繩的手青筋畢露,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虞塵隱從衛一懷中掙扎著抬起頭來,拍板道:「下馬。」
衛一不再猶豫,猛地鬆了韁繩,利落下馬。衛六氣極,一掌拍死了馬,瞋目切齒地跟在衛一後面。其他護衛亦迅急下馬,護衛著虞塵隱往前沖。
一路上百姓爭搶著逃走,踩踏中死者眾多。有百姓見到留在路中央的馬,心一狠爬上去往前沖,可惜其未能駕馭,反被馬匹甩落死在了馬蹄下。但其衝鋒過程,亦導致不少的百姓死去。
如此多的百姓逃亡,除了城門失守,更多的原因是鄧庶部下在城中燒殺劫掠,逢人就砍,逼得百姓不得不逃。
西門、北門、南門盡皆失守,唯有東門,趙晃的軍隊鞭長不及。但等護衛和百姓們到了東門,才發現鄧庶的部下早已攔截在此,不放任何一人通行。
衛一抱著虞塵隱往後退,鄧庶派了一千人把守東門,千夫長此時站在城牆上,眼尖地發現了衛一。城主府護衛可都是淇城的大紅人,跟在那虞郎君身邊的誰不多注意幾分。他過去也奢想過成為虞郎君的護衛,但城主府如鐵桶,絕不會吸收鄧庶的部下,只能作罷。
見到衛一,千夫長往周圍看去,果然,其他護衛也在,雖做了偽裝,換了衣衫,塗了污泥,但在這群懦怯孱弱的百姓之中,他們身形高大,肌肉壯實,如鶴立雞群,十分顯眼。
城主府的護衛此時不守著府邸,跑來東門干甚?
千夫長心下生疑,見衛一似乎抱著什麼,人群太擠,密密麻麻,千夫長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