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方才光顧著躲避了,都沒注意到馬後拖著個殘缺不全的屍體,廉親王皺著眉頭退了兩步。他沒有貿然詢問,忍著膈應觀察了一會兒,終於認出了衣服上的一小處標識。
他送到湯泉的暗子,除了傳遞密信,更重要的作用是離間十四和老四的感情。暗子會見機行事,只要能加深十四和老四之間的隔閡,什麼都做得出來。
正如上次的刺殺,成功的幾率極小,但暗子還是做了,只為了讓老四對十四失望。
這回十四福晉病重,老四卻不讓他們回京治病,倘若十四福晉病死了,十四和老四之間絕對會出現不可修復的裂痕。
所以,暗子對十四福晉出手了吧。
可惜不夠謹慎,未能成功。如若不然,十四此刻應在湯泉哭著咒罵老四,罵老四派去的庸醫害死了十四福晉。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十四弟隨我到書房去。」廉親王神色鄭重,「我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關上門,進了密室,十四仍是怒氣勃發的模樣:「我才離開一小會兒,福晉的葯就被加了料,若非神醫嗅覺靈敏……你倒是說說,我福晉礙著你什麼事了,值得你如此處心積慮地要她的命?」
「我允祀對天發誓,從未下過這樣的命令,如有虛言,不得好死!左右是我治下不嚴,我先道歉,是我的錯。」廉親王忍辱負重地苦笑,
「十四你要知道,想成大事,有些犧牲是必需的。倘若此次犧牲了弟妹,老四便會背上苛待親弟、殘害弟媳的罵名。一位薄情寡義、草菅人命且得位不正的君主,誰敢忠誠於他?底下的人或許是考慮到這些,才自作主張了。畢竟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毀掉老四的名聲,他失人了心皇位不穩,你才能有機會。」
「我有機會?是你有機會吧?」十四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滿臉戾氣,
「犧牲當然可以,但犧牲到爺的頭上,不行。你今天敢對福晉下手,明天保不準就敢毒死爺。好八哥,你不會以為,世人在背後笑爺痴傻,爺就當真沒有腦子吧?容爺提醒提醒你,龍椅上坐著的,是跟爺同一個娘生的親哥。」
直掐得廉親王無法呼吸臉龐漲紫,十四才甩手丟開了他,繼續道:「有朝一日把老四拉下來,那個位子,必須是爺的。你,想都別想。」
廉親王收回了探向花瓶的手,趔趄著被甩到牆邊,弓著腰劇烈地咳嗽:「你誤會咳咳咳,八哥沒有咳,八哥說過咳咳,絕無他想,是誠心輔佐你咳咳咳。」
「別說這些笑話了,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麼聊齋?」十四嗤之以鼻,「咱都是與虎謀皮,最終誰能謀奪成功,推翻了老四自見分曉。在那之前,老八你再敢朝爺插刀,爺拼著不要皇位,也會跟老四一起弄死你。」
廉親王垂著頭只是咳嗽,手卻在牆壁上摳得指節發白。他要利用十四牽制老四,十四也要利用他手中的勢力成事,大家互相利用而已,哪來那麼多兄弟情深?這次的事,得找個漂亮的借口粉飾過去才行。
十四不管他怎麼想,自顧自說著:「哪怕做不了皇帝,爺也會是最尊貴的王爺,一輩子都是。你呢?老四恨不能除你而後快,除了造反,你沒有其他路可走。所以老八,如果你還想跟爺共謀大事,就拿出誠意來,少跟爺玩心眼子。」
廉親王總算不咳了,神情里滿是蒙冤的無奈:「這次是我的人手段過激了,我跟你保證,決不會有下一次。早年你幫我良多,我都記得。我早就不奢望那個位置了,要不然當年也不會費盡心思幫你拿下西北兵權。聖祖的本意是傳位於大將軍王的,只是沒想到老四狠辣……總之,我會幫你,最遲明年,你便能看到結果了。」
「如此最好。」十四嘴角得意地翹了翹,諂著臉過去攬他的肩膀,
「你看看你的人乾的都是啥事?差點要命啊,擱誰誰不氣?方才我實在是氣狠了,魯莽之下傷了八哥,八哥莫要生弟弟的氣。咱哥倆得一致對老四,不能內訌。這次我公然抗旨回京,恐怕會消磨掉他許多耐心,你得再想想有什麼更好的法子牽制他。」
廉親王沉吟道:「要牽制老四,得重新尋個與你差不多的人。那人,必須是老四狠不下心來懲治的,而且得是老四尤為放心管束不多的,咱才好避開老四的眼線拉攏。」
「你是說……」十四瞬間就明白他說的是誰了,「咱們的鬥爭,涉及晚輩不太好吧?」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廉親王果決道,「況且,咱又不要他的命,只是利用他讓老四自亂陣腳而已。」
十四猶豫半晌,終是點了頭:「受老四影響,他對你恐怕多有防備,所以你先別往他跟前湊,我來聯絡他。」
廉親王微笑:「好,成敗在此一舉。」
十四大手一揮:「我若成了,就封你個鐵帽子王噹噹。」
在此說得豪邁,一出廉親王府,十四便因策馬疾馳驚擾百姓、抗旨不尊目無法紀被捉進了宮裡。
雍正也不避暑了,當即擺駕回宮。
七八月的天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御駕離開圓明園時還艷陽高照的,甫一駛入皇宮,兩個炸雷之後,大雨傾盆而下。
雍正站在房檐下,十四被摁在露天的長凳上。隔著密集的雨幕,兄弟倆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也都一言不發,只有鞭笞聲一下下響起。
半晌,侍衛道:「啟稟皇上,五十鞭已行完。」
「帶上來。」
被兩個侍衛架著拖到階前,十四一動不動地趴在台階上。
雍正面無表情地看了他許久,沉聲問:「你背著朕在謀划什麼?」
腦殼被屋檐上流下的雨水沖得發木,十四抬起一條胳膊抱住了後腦勺,悶聲回:「謀划你屁股底下的位置,怎麼,你要讓給我坐坐?」
「不管謀划什麼,你最好有分寸些,別逼朕把你的羽翼剪乾淨,跪在這好好反省。」深知問不出什麼,雍正留下一句警告走了。
行刑者沒使勁,十四沒受啥傷,在雨里跪跪不妨事。再者,他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跪了不到一刻鐘就換了姿勢。
次日百官上朝,便看到十四王爺衣衫皺巴,成大字型躺在干清門前的地磚上,睡得呼聲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