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再起波瀾
周二,早,八點。
蘇言溪上班之前,約鍾程在一家咖啡廳見面。
兩天沒見,鍾程瘦了一些,眼圈發黑,一看昨晚就熬夜了。
鍾程走路還是有些一瘸一拐,但傷勢明顯好轉,也並未感染。
蘇言溪將那張卡片給了鍾程,鍾程仔細觀看幾遍之後,目光落在卡片正面那幾個大寫字母上,他依次念出來,來回試了幾次,並未拼出文字含義。
「像是縮寫,或英文之類的。」蘇言溪昨晚就試過了。
「h。」鍾程在紙上將這四個字母換成小寫,也沒琢磨出含義。
「你去德瑞酒店問過了嗎?」蘇言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瞥了眼斜對面。
「等會就去。」鍾程將卡片放進錢包內層,說道,「昨晚我反覆觀看了妹妹自殺的河邊監控,由於下雨的緣故,畫面有些模糊,無法看清正臉,我心裡一直不踏實,我準備去河邊問問,看看當時有沒有目擊者。警方說我妹妹是坐計程車到路口,下車後走到河邊的,我想去問問那個計程車司機,看能否發現些什麼。」
蘇言溪默默點了點頭,就在剛才,她發現斜對面的一對男女正拿著手機拍她,她本想出言制止,但意識到越制止越會引起關注,她現在還處於網暴的「敏感期」,經過前天的直播后,輿論大方向確實翻轉了,但也讓更多人知道了這件事,認識了她這個人,如果說之前十個里有三個聽說過她,現在可能了。
蘇言溪知道網路是個放大器,一旦被盯上,一言一行都會被放大。
鍾程也察覺到了那對男女,正欲起身理論,被蘇言溪一把拉住。
「沒必要。」蘇言溪輕聲道,「讓他們拍就是。」
鍾程回頭瞪了那兩人一眼,晃了晃拳頭,故意露出兇相,那兩人從體型上就差鍾程一大截,可能也聽說了鍾程勇斗三條惡犬的事,低聲交談幾句,起身走了。..
「我也要去上班了。」蘇言溪將咖啡喝完,「有消息了就通知我。」
蘇言溪剛到公司不久,就被老鄧拉著去開會,這是一次營銷和內容聯動的閉門會議,營銷部總監和經理均出席,針對的是有料訪談下一期,會議宗旨只有一條,那就是「以穩為主」,因為下期節目已足夠吸睛,蘇言溪是自帶話題的主持人,嘉賓辛馨時隔兩年再出道,也頗具話題性,兩人聯合,流量不必擔心。
開完會後,蘇言溪問老鄧下期節目什麼時候錄製。
「今天下午。」老鄧扶著腰,有氣無力地道,「三點左右吧。」
「你怎麼了?」蘇言溪感覺老鄧今天看起來沒啥活力。
「昨晚喝大了……」老鄧咧嘴笑起來,「年紀上去了,酒量就下來了。」
老鄧晃著腦袋走了,蘇言溪在老鄧身上沒聞到酒味,只聞到香味,這香味和他之前的香味有些不同。
下午兩點,蘇言溪正翻看辛馨的資料時,一名同事發給她一篇公眾號文章,中午十二點寫的,兩個小時,閱讀數就破了十萬,在朋友圈內迅速傳播。
蘇言溪點開之後,發現文內沒有指名道姓,以蘇某某代指主人公,但一眼就能看出寫的就是她。文章內容非常犀利,針對的不是有料訪談和兩個嘉賓的離奇死亡,也不是平台和工作,針對的是蘇言溪本人的私生活。
文章一上來就指出,蘇言溪父母雙亡,只有一個奶奶,在養老院;光看這一條,蘇言溪便知寫這篇文章的人對她十分了解,這已屬於隱私中的隱私,之前她被網暴到體無完膚,也沒有人扒出她家人。接著,文章指出,蘇言溪的父母雙亡和蘇言溪有直接關係,甚至可以說,她父母就是被她害死的;看到這,蘇言溪心中一凜,臉色都變了,下意識地觀察四周,見沒人注意到她之後,才繼續往下看。文章沒細說蘇言溪是怎麼害死她父母的,話鋒一轉,指出蘇言溪有一個相戀多年的男友,但她男友幾年前也死了,死時只有蘇言溪在身邊,據傳,直到現在,她男友的家屬還在找蘇言溪麻煩,聲稱是她害死了男友;看到男友的姓氏出現在文內時,蘇言溪的心狂跳起來,她急忙深呼吸,試圖平靜心情,但無濟於事。
胃部一陣抽痛,她起身快步走進洗手間,忍不住乾嘔了起來,外面傳來高跟鞋的脆響聲,聲響停在她所在的隔門外,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沒事吧?」
「沒事……」蘇言溪趕緊回應,盡量讓語氣正常。
此情此景,讓她不由想起鍾穎錄製結束后,她在洗手間內和鍾穎碰面的那一幕。
高跟鞋離開了,蘇言溪平復了一會心情后才走出隔間,她用冷水洗了一把臉,抬起頭,看著鏡中的自己,臉上的水在往下滑,滑到脖頸處,滑入身體里,似有一隻無形的手用指尖輕輕觸摸她的肌膚,疼痛、冰冷、恐懼。
一張血臉在鏡中一閃即逝。
蘇言溪趕緊離開洗手間,返回座位上,忍著胃部的疼痛繼續看文章,文章最後總結,蘇言溪是一顆「天煞孤星」,但凡和她親近的人,都會死,只是時間問題,那兩個嘉賓的死多多少少和她有關係,倒不是說蘇言溪害死了她們,而是她們在遇到蘇言溪后,本就進入下行通道的命運被蘇言溪影響,加速了死亡過程。
這篇文章從一個新的角度切入,雖然帶有「玄學」性質,但說法本身沒毛病,蘇言溪的父母確實雙亡,唯一的親人奶奶確實在養老院呆著,她相戀多年的男友確實幾年前死了,死的時候她就在身邊……這一切,都是她的親身經歷。
父母和男友的死,是蘇言溪心底最深處的痛,是她夢魘的根源所在,也是她每年入夏心情莫名煩悶,控制不住想要飲酒的主要原因。
過去幾年,蘇言溪一直在壓抑著,不去回憶,就不會痛苦,至少表面上感覺不到,但會反應在夢裡,在睡著之後,通過夢魘的形式體現在她身上。
看完文章后,蘇言溪感覺心底裂開了一條縫,有粘稠的液體從縫隙中流出,試圖將她包裹,她驚訝於竟有人查出了如此深的隱私,這不是拿著放大鏡看了,這是拿著顯微鏡在搜刮她的人生,一點一滴都不放過。
蘇言溪去社交媒體查看,發現熱搜已經有兩個了,都是關於這篇文章的,雖然還在底部,但有上升趨勢。蘇言溪正欲起身去找黎墨,卻見黎墨和營銷部黃經理快步走來,身後跟著老鄧。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黎墨神情嚴肅,走近之後對蘇言溪道,「咱們去會議室說。」
進入會議室,黎墨反手關上了門。
「那篇文章的出處我正在查,熱搜我正在找人降。」黎墨直奔主題。
「不是你們搞的?」蘇言溪環抱雙臂,來回度步,沒有了之前的冷靜。
「當然不是。」黎墨鄭重地搖頭,「我們剛開過會,以穩為主,怎可能這麼冒失。更何況那篇文章對節目本身一點好處都沒有。」
「那是誰?」蘇言溪環顧會議室內的三人,瞳孔明顯放大。
「我們剛才分析過,有三種可能,第一種是競爭平台在惡意詆毀;第二種是自媒體為了流量下場舔血;第三種是你有仇人想趁機報復你。」黎墨盯著蘇言溪,「在確定是哪種可能性之前,我想先問你,文章說的那些內容屬實嗎?」
「當然不屬實!」蘇言溪突然提高音量,隨後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我父母和男友確實死了,但跟我沒關係,什麼天煞孤星之類的,純屬胡扯。」
「好,我知道了。」黎墨思索片刻,接著道,「輿論這邊我會盯著,盡量不讓其擴大,或者我們出一篇文章從側面抨擊,但那樣會推高熱度,要酌情考慮。你這邊,從現在開始,不要回復任何網路消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其實從本質上來說,這篇文章和之前的輿論風波並不一樣,這次是針對你的,是對你人格或者說性格的一種辯證解析,很難正面回應,不像案件,查出真相,公佈於眾就行了。你懂我的意思嗎?」
蘇言溪機械般地點了點頭,她的思緒已經被支離破碎的回憶吞噬了。
「做好你自己的事。」黎墨跨前一步,語氣沉著,「輿論這邊交給我。」
蘇言溪看了黎墨一眼,黎墨目光銳利,像刀子一樣。
老鄧接了一個電話,掛斷之後對蘇言溪道:「嘉賓要到了。」
蘇言溪眉頭蹙動了兩下:「什麼時候?」
老鄧看了眼時間:「最多半小時。」
蘇言溪的後背不知何時濕透了,她輕咬了一下牙關,說道:「我需要喝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