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自己」的女人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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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琅先是在書店工作,立了志要做文學家,破釜沉舟,辭了工作去寫小說,想自己給自己弄個「專業作家」乾乾,但「專」了不到一年,便發現了一個問題:小說填不飽肚皮。世界上也有靠小說吃飯的,但需要繞圓一個圈子——把手稿變成鉛字——換成錢——再買米——再填飽肚皮。她缺少把稿子變成鉛字的那一環,所以圈子總轉不圓。無奈,只好捨去「專」字,在寫小說之餘,也「兼」去賣花。說是「兼」,實際白天最好的時光都得干這個。然而,她弄花的本領似乎不及寫小說,高價鮮艷艷地弄進來,過不了幾天,就有些蔫,使勁澆水也不再鮮,拚命上肥也不再艷,搞不清是「情節」出了毛病,還是「細節」出了毛病,反正和手稿變鉛字一樣,有些兒難。
賣花不行,轉行去賣汽水,汽水不怕蔫。可是汽水卻怕朋友。她朋友多,過不了一會兒,就會有人「哎呀」。哎呀過後,便是追詢:「辭了嗎?」「發了嗎?」「萬元戶了嗎?」她笑。她回答。順便就讓朋友「來一瓶」。她是出了名的「見友忘情」、「見友忘利」,只顧了神采飛揚地和朋友大說大笑,「分貝」卻超過了顧客的招呼。顧客是口喝了才來要汽水的,嗓門自然高不過喝足了汽水的她們,只得壓著火兒到別的攤兒上去。等她發現想補救時卻已經晚了。做買賣的人很有些念美國經的,而美國人是把顧客當上帝的,她把「上帝」得罪了,還發得了財!看來光有好經還不行。
汽水看來又不能賣了,只得改行去賣書。書和她挺對胃口,而且「喝」不了,損失應該比汽水少。而且,她也喜歡書,很知道哪些書對讀者胃口,進的貨里頗有些好東西。貨色好便招人,她似乎時來運轉了,可偏偏她的貨招來了王頭兒。初時他們還不認識,一個賣書,一個買書,一個付錢,一個交貨。次數多了,便談些錢和書之外的話。話多了,便弄清了各自的職業、單位、簡單經歷。她有「哎呀」的毛病,這時便也「哎呀」一聲,開門見山,問:「你們編輯部還要人嗎?我調你們編輯部可以嗎?打雜兒也行。我保證好好乾,而且保證干好!」說完便目光熱刺刺地盯著對方看,彷彿要鑽到對方的頭腦中,把思想拉出來看答案。
王頭兒沒有思想準備,急忙迴避她的目光。人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他得把窗帘拉嚴實了,免得讓人窺見隱密。但口裡還說些話,不過「考慮」、「研究」之類,很像神鬼故事裡的奈何橋,雖然沒有斷,但卻又細又長,望不到對岸,叫人一看之下便手腳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