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這是個充滿煙火氣息的村子。
路上太平。
二人都沉默著,一個看路,一個看他。
杭晉還是短褲背心,頭髮毛毛躁躁,人看著就不苟言笑,身上有說不出的氣質,這氣質怎麼說呢,帶了一些混跡高層的矜貴,又有融入鄉土的自然,尤其這個男人還長著一張太過出眾的臉,膚色白的發光,真讓人是看著很難不喜歡。
談清辭趴在後車廂里盯人盯的入神,車門的帘子被她挽了上去,映出車外道路兩旁已經收割完的田地,地里有常年迎綠的松柏,柏下是一個個猶如土包的孤墳。
孤墳下不知埋得是誰的親人,他們應該去看看,看看墳前的乾草已經可以隨手一把火揚成一把灰,灰煙帶著思念,他們渴望讓離家的人回來,回到這不只是落後的村落,還是他們的故土,是他們葉落又新生的地方。
可是世人總是有那麼多的無奈,他們迫於生計,為了生活而生活,沒有選擇的背井離鄉。
活人飄零,亡魂空守,這片土地如此寂寥,如此安靜,像沉睡的海洋。
一切都來源於某個沒被遷出的點,正待等誰發現。
「你知道自己現在一點也不像個可以隨便捐個七位數的有錢大佬嗎?」
昏昏欲睡中談清辭問開車的男人。
女人的語氣帶著調侃,男人眉峰微挑:「那又怎麼樣?我本就不是。」
還說不是?
談清辭直言:「你知道我是有點生氣的吧。」
至於氣什麼,也說不上來,大概是突然知道一個大佬把馬甲暴露了,而她在之前還自不量力想幫他,殊不知人家自己能解決。
所以他有什麼錯?
他只是太低調,不喜張揚罷了。
可這個男人還是道:「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歉無意的隱瞞身份。
談清辭小小的傲嬌了一下:「看在你給我當司機的份上,就原諒你了。」
她本就不是個喜歡計較糾結的人。
男人則一本正經:「那謝謝。不過你欠我的飯,什麼時候還?」
談清辭:「……」好吧,她都要忘了。
可剛吃過飯,現在再請是不可能了。
為了彌補一下吃人嘴短,談清辭在逛完超市后特意停留在街邊小攤上要了兩串糖葫蘆,帶瓜子仁兒的。
攤主是個大媽,矮胖身材,系在腰間的圍裙都是黑糊的糖漿,這個攤主常年出攤,攤位也從來不變,是多年留下來的傳統基業。
大媽在糖鍋里滾山楂的時候,談清辭聽了一耳朵八卦,聲音來源是一個中年婦人和駝背老太的。
中年婦人說:「完了哦,這地還不知道啥時候能播呢,我們家那麼多地,用人工,家裡就我和一個孩子,根本忙不過來。」
駝背老太問:「咋回事?你孩子爸沒回來?」
中年婦人回:「說是廠子里突然來了大單趕工,要回來老闆不讓。」
「那往年這時不都是淡季嗎,怎麼突然就趕工呢。」老太不解。
婦人只顧發愁:「誰知道呢,你說王三富這住院得多長時間?」
說起這個,老太也發起愁來:「聽說少不得個把月,腿都折了。」
婦人也是很無奈:「那這麥子是用不了機械了。」
聽到這,談清辭忍不住問:「這王三富受傷為什麼麥子就用不了機械了?」
「還能為什麼,王三富是咱們鄉唯一一輛耩麥機的師傅啊。」中年婦人順嘴回了一句。
回完才意識到和自己說話的是個陌生人。
都是鄉里鄉親,婦人也沒計較自己說話被生人插嘴,還聊了起來:「哎,姑娘你眼生啊,哪個村的?」
談清辭眼彎成了月牙兒:「大娘我上水村的。」
婦人道:「是嘛,我有個侄子就是你們鄰村的。」
農村人聊天大部分就是這樣,你一句我一句,有時候還牛頭不對馬嘴,但也就是搭個話表示熟捻友好。
要是不想和你友好,那就笑笑隨口一句打發掉,對方也就懂了。
談清辭卻不想繼續這種無聊的對話,剛好這時攤主大媽做好了糖葫蘆,分裝成兩個裝進袋子遞給她,於是她也就接過糖葫蘆,結束話題。
揮揮手:「大娘我好了,東邊還有人等,我先走了!」
「好嘞!姑娘性格真好,我還想和我那侄子介紹介紹呢。」看著她的背影,中年婦人有些嘆息道。
駝背老太覷了她一眼,撇撇嘴:「你那侄子都快三十了吧,人家姑娘還年輕呢。」
「也是。」這就有些不適合了。
婦人只能作罷。
※
談清辭去東邊找杭晉,兩人一到集上就分道揚鑣,因為超市在西農雜店在東,於是就約定各走各的,辦好了各自的事在入集的路口會和。
杭晉本來就只是買麥種,所以比較快。
談清辭回到集合的路口時,男人正坐在車座上靠著椅背打電話。
見到她回來,淺淺說了兩句,便掛了電話。
談清辭靠近車座,探進車棚,遞了一個糖葫蘆給他:「請你吃的。」
他沒接,無情的提醒:「別想就這麼打發我。」
談清辭:「我沒想打發你,你到底吃不吃?」
女人將手遞了遞,但眼裡的光熠熠生輝,閃爍著不舍。
杭晉假裝沒看懂她眼裡的情緒,接過紙袋,咬了一個進嘴裡,瓜子仁裹著山楂的酸甜在舌尖纏繞,他一邊吃一邊看她。
毫不意外的,女人看他的目光閃爍一下。
談清辭也咬了一個進嘴裡,也不怕酸,隨便咀嚼兩下就吃完了。
杭晉像是才發現似的,問:「喜歡?」
她回的含含糊糊:「嗯,酸酸甜甜的,有點開胃。」
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發出一聲輕笑,將手裡那串遞迴給她:「那都給你吧。」
談清辭卻面露為難,她一向不喜歡和別人分吃一樣東西,倒不是說潔癖,就是有點膈應。
於是就拒絕道:「沒事,我一個就夠了。」
她雖然沒直說嫌棄,但那一副笑的勉強的樣子已經暴露了。
杭晉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也不知道是在和誰較勁,直接手又往前一遞,將吃了一顆的糖葫蘆遞到女人嘴邊:「嫌棄什麼,下面的沒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