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叛逆
沒等肅王再發話,那使者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來,一溜煙的就跑出門去。李琮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長子倒在血泊中,他眼睛跟著不受控制的跳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移開目光,快步走出了大堂。
直到李琮走後,一直跪在旁邊瑟瑟發抖的李兆朔才撲到大哥屍身旁,抬起臉時已經是涕淚縱橫,臉色發青。
「來人!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啊!」
「哥……」
李兆朔小心將地上血泊中的人摟抱起來,他顫抖著手將手指橫到了大哥鼻底。
人已經氣絕。
肅王這劍便是直接砍在兒子心口要害上的,李兆邠大抵都沒有感覺到如何痛苦,便已經魂消。
而弟弟李兆朔跪在地上抱著大哥的屍體顫抖不止,李琮剛剛離開時他甚至不敢哭,直等了老半天眼淚才從眼角滾落下來。
府內幾個傭人將大公子的屍身收殮入棺。留在這裡的僕人,也都是當年肅王從長安帶出來的。府內人煙冷清,再加上主人家出了人命,僕人們各個個噤若寒蟬,縱然是面對著李兆邠的屍身,也連一句多的都不敢說。
當天夜裡,李兆朔對著大哥的屍體靜坐了整整一宿,直到日出時分,白晝掩過夜色,化出一抹暖橙色的光。
李兆朔忽然挺直了身子,站起身,看向房門的方向。
他忽而長呼出一口氣,動了動坐得僵直的腰身。
「走了……邠哥。」
李兆朔朝著棺材里的人揮了揮手,轉身出門而去。他目光中雖有眷戀,但更多的卻是無處發泄的悲憤。
府里的小廝瞧見二公子在門廊間走過的身影,不過半刻的功夫,一個衣著簡陋的下人急急忙忙跑到了李琮歇息的書房大門前。
只聽他小聲叫了句「王爺」,便得到屋內人肯定的回應。
「進來。」
李琮坐在書房側室的小榻上,面色陰沉,但卻不見半分傷感。
門外的僕人連忙點頭哈腰的一路小跑進了屋,跪伏到李琮近前。
「王爺,二公子在大公子棺材前坐了一宿,今天一早,有人看到二公子提著袋東西騎馬走了,他身邊伺候的婢子也不知他這是要往何處去。」
「你說兆朔走了?」
李琮眯起眼睛,彷彿他說的並不是自己的兒子。
他昨日才剛剛親手斬殺了大兒子,一夜過去,他始終沒有流下一滴淚,就連獨自一人時,那雙眼也是陰鷙灰暗的。
「是,今早守門的武衛親眼見到的。」
僕人的身子幾乎蜷成了一個半圓,低著頭跪在主人身邊,不敢抬頭僭越。
「哼……他要走便走,你們不必管他。黃毛小子,他若能尋得一隅偏安,我倒為他欣慰了……」
李琮低聲說著。
他目光中的陰鷙意味慢慢淡去了,轉而好像顯出了一絲遠望般的悠遠味道。可他書房的房門是關著的,李琮坐在不過半尺來高的小榻上,清晨初升的太陽還沒能完全把他的房間照亮。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那僕人連說了兩次,見主人沒有更多吩咐,便跪著往後挪了幾步,直到退出兩三米遠了,才彎曲著身子快步退出了屋。
李二公子從都護府離開時,昨日前來的那位使者已經連夜策馬趕回了范陽城。
安祿山對於肅王的反應也有些許驚愕,但遠未到憤怒的程度。那胖得連坐都坐不穩的男人好像一座肉山,在幾個侍女的簇擁下支起身子,眼中不乏輕蔑。
「我會讓李琮後悔的。」
他淡淡說著。
而與此同時,李兆朔正騎著馬賓士在通往范陽的官道上,這正是他對著大哥的屍體想了一宿,才想出的決定。
李兆朔比大哥李兆邠小兩歲,他與李慕雲同年出生,僅僅比李慕雲大一個月而已。不過李二公子的身子,可比他那個金貴的弟弟好上許多。早年在長安城中,他與哥哥兩個便常常外出狩獵,一身的功夫算是繼承了李唐皇室百年來尚武的傳統。
不過李兆朔比起哥哥,心思要細膩許多。或許是因為他常常要站在哥哥身後,所以很多時候,他總處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看到的東西自然也就比大哥多。
就拿這次的事來說,李兆朔當然知道,當面拒絕安祿山的使者是十分危險的。但父親的決定卻也是他們作為大唐宗室唯一的正確選擇。
李兆朔看得多,想得也多,他想到了大哥會在這個關頭來勸說父親,可他沒想到的是,父親居然會一怒之下斬殺大哥。
越是心思細膩的人,在意的也就越多。兩邊都是自己的至親,眼看著哥哥死在父親劍下,李兆朔當場其實是懵的。
對於自己這個喜怒不形於色的父親,他是又敬又怕的。李兆朔輕易不敢違逆父親,可對於大哥,那便是他真正放在心窩窩裡的至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