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當過皇帝?
看著拜在自己面前的朱允熥。
朱棣一時間措手不及,他想過無數的可能,但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往日里看著懦弱無才的侄兒,竟然會一開口便說出這等重的話來。
見朱允熥如此鄭重,朱棣趕忙伸出雙手,托住朱允熥合手高過頭的雙臂。
「你這孩子,今日究竟是生了什麼事情?」
此時的朱棣也算是看明白了,想必今日朱允熥落水之事,背後必定是另有隱情。
一時間,無數的可能從朱棣的腦海中滑過,不禁讓他稍有怒意。
眼前的朱允熥不論秉性如何,即便是無能飯桶,那也是大明的宗室,也是大明洪武皇帝的血脈嫡孫。
也不論他朱棣身上還兼著宗人府右宗正的差事。
便單憑朱允熥的身份,也容不得任何人動不該有的心思!
朱允熥緩緩直起腰身,滿臉苦楚,幾欲淚下。
「四叔,今日侄兒是被歹人推入那蓮池中的。」
「大膽!」沒有任何的思量,朱棣當即低喝一聲,霎時間滿目怒意:「說清楚,究竟是何人所為。不論對方何等身份,四叔定是要替你做主。」
這時候的朱棣,心中已有猜測,說著他又補充了一句:「便是你四叔如今就藩北平,在這應天城不能替你做主,我便去你皇爺爺那邊分說清楚了!」
秉性軟弱之人,是不敢在這等大事上說假話的。
更遑論,朱棣方才看得清楚。
朱允熥或許有言重意欲讓自己替他做主的意思,但言語間卻是真誠,做不得假。
朱允熥見朱棣果然是相信自己的,卻是深深一嘆,搖頭道:「侄兒那時面朝蓮池,背對後方,只覺後背被人勐推一掌,身形難控,墜入水中。若非……若非我大明列祖列宗在天庇佑,侄兒如今恐怕已是……已是……」
朱棣滿臉陰沉,冷哼道:「如此放肆,宗室難容,國法難逃!」
只是他也知曉,朱允熥不曾見到背後推他的人是誰,身邊也無旁證,若是空口狀告,只怕最後也會落個攀咬的罪過。
再看朱允熥目光看向自己。
朱棣長嘆一聲:「你先前說要跟在我身邊,恐怕也是擔憂往後吧。」
朱允熥點點頭:「侄兒實在是想不到,還有什麼辦法了。」
說著話,他望向朱棣。
其實在朱允熥的心中,朱棣可為依靠,但目前還充滿不確定性,真正要改變現狀,改變自己未來結局,還得靠自己。
眼下不過是給自己找一張虎皮。
朱棣稍作沉吟,思慮一二后道:「先前……你也聽到了,恐怕就是四叔我願意帶你走,也是萬難之事。加之這回兒,我回京只能逗留一二日,便要重回北平督軍北征。此事……屬實為難。」
朱允熥當即開口:「侄兒不敢叫四叔為難,侄兒只是想,若是四叔方便,能否與皇爺爺面前說上一句,叫侄兒往後每日能去曹國公府習武學兵。」
曹國公說的是李景隆。
原本在朱允熥的計劃里,是想求朱棣在朱元章面前開口,讓他能每日出宮跟在如今的魏國公徐輝祖身邊學習的。
只是今年三年,魏國公徐輝祖和弟弟徐增壽,都去了陝西那邊練兵防邊。
這兩人又都是朱棣的妻弟,到時候也方便做事。
如今倒是只能求朱棣開口,讓他能跟在李景隆這個棒槌身邊了。
不過說到底,朱允熥這番計劃,只是想讓自己能從這皇宮裡走出去,如此才能方便自己早做準備,推進計劃。
若是一直被困在這東宮之內,才會讓他束手束腳,諸事難辦。
朱棣見朱允熥說出心中的計量,又做思慮。
李景隆是李文忠的嫡子,自幼習讀兵書,為人舉止從容。曹國公李文忠離世之後,繼承爵位,在左軍都督府辦差,也是沉穩有加。
加之早些年,朱棣也與李景隆多有交情,算得上是一併長大的。要他去朱元章面前提出這點,再邀那李九江答應,想來倒也不難。
想到此處,朱棣點頭答應:「我這便要去前頭,屆時自會在你皇爺爺和你父親面前提及此事。你且安心,若是……若是再有今日之時,你四叔便是放著北平不管,也要回來替你做主!」
朱棣前半句是真,後半句卻是十足的安慰之言。
朱允熥見朱棣終於答應,臉上一喜。
「侄兒萬謝四叔活命之恩,侄兒往後……」
朱棣大手一揮:「你且歇著,四叔這就過去。」
送走朱棣,朱允熥渾身氣力一散,軟軟的躺在了床上。
今日呂氏的到來,讓他心中原有的猜測,少有加重,日後自是要多多防備。
倒是朱棣的到來,讓他多了些騰挪的餘地。想必,等朱棣到了朱元章和朱標面前,提到自己的事情,也不難通過。
往後,自己便要借著能出宮的機會,早做準備,該報的仇要報,該改變的事情要改變。
想著想著,朱允熥便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直到宮中御醫姍姍來遲,方才被驚醒。
饒是如此,朱允熥直到日落月升,也未曾見到傳聞之中史上無可爭議的皇太子朱標,也就是他的父親來看他一眼。
一夜無語。
待到翌日。
因昨日身子確實受了驚嚇,亦有些著涼,朱允熥起的晚了一些。
不過一場覺,卻也讓他沒了昨日的昏沉,只覺得神清氣爽,四肢灌力。
看了一眼無人的宮苑,朱允熥憑著記憶,往東宮學堂那邊走去。
按照規矩,每日上午,他都要和朱允炆那崽種還有其他幾人跟隨朱標請的幾位先生學習。
自己這幾日雖有借口不必過去,但他想要見識一下朱允炆那崽種。
少頃,朱允熥便已到了學堂門前,悄無聲息的走進學堂。
裡面正有一名不算年長,大抵四十來歲的先生,照本宣科的講著課。其下坐著一大一小兩名學生,背對著站在屋外的朱允熥。
朱允熥的到來,只讓那先生微微抬頭瞧了一眼,神色有些漠然。
這人,朱允熥認識。
黃湜(shi),也就是後來建文帝身邊三大臣之一的黃子澄是也。
只見此時,黃湜已然放下手中的書本,頗有些搖頭晃腦道:「孔聖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唐孟郊曰君子山嶽定,小人絲毫爭。宋歐陽公曰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同利為朋。」
「此般先賢教訓,皆以君子持身之正論,當不輕浮,當不爭,當與君子同。」
「爾等皆為我大明宗室,以皇太子血脈居,乃社稷之存。」
「當讀聖賢文章,文持社稷,養浩然仁義氣,澤被黎民,居中宮,擇賢能。」
「不可如允熥郡王,爭小利,奪小義,浩浩蕩諸事漂浮。」
說及末了,這黃湜方才掃眼站在角落裡的朱允熥一眼。
朱允熥眼底一沉。
這廝端不是個好人!
一番長篇大論,除卻最末提點貶低自己的言論,全篇借聖賢之言,推崇自己的文持社稷、文官之道,欲讓在場宗室子重文官社稷。
朱允熥當即冷哼一聲。
立馬引得前頭一直未曾發現自己的朱允炆和不過六歲的朱允熞側目回頭。
朱允熥卻是不理著兩個呂氏子,而是看向面浮微怒的黃子澄。
他言辭犀利:「敢問先生,可是當過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