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難得心軟

洛安抬起頭，看向天空。

今天天氣委實很好，晴空萬里，白雲悠悠，澄澈的天光從淡藍色的天幕上灑下來，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依稀記得，數年之前，他頭一回來聚靈谷時，也是這樣的好天氣。

那時他很傻，也很單純，最盼望的事情不過是師尊能多關注他一眼，多鼓勵他一句，為此，他拼盡全力，努力修鍊，無論春夏秋冬，嚴寒酷暑。

終於，他成了全修真界有名的少年英才，所有人都覺得他前途光明，但是不知為何，師尊卻並不是很高興，而師弟也與他越來越生疏，他想，可能是自己還不夠好吧，只要自己再努力一點，再拚命一點，就能成為師尊和師弟的驕傲。

之後千千萬萬年，他肯定會懲惡揚善，匡扶正道，也會孝順師尊，愛護師弟，成為一個像師尊一樣的，受人敬仰的修士。

可他從沒有想到，世事原來可以這樣骯髒。

他一向疼愛的師弟，因為嫉妒他天賦高修為好，就誣陷他搶奪神兵殘害同門，他一向敬愛的師尊，明明知道真相，卻選擇一言不發，任由別人將他廢除靈脈，逐出山門。

靈脈被廢，他甚至都沒法站起來，只能用雙手在地上爬行，輾轉各地，渾渾噩噩，艱難地靠行乞度日。他整整煎熬了三年，而這三年裡，他滿腦子都只有一句話：為什麼？

為什麼師弟要陷害自己？為什麼師尊沒有主持公道？為什麼那天他據理力爭指天為誓，依舊沒有一個人信他的話？

為什麼會這樣？

這問題盤桓在他心口，久而久之成了魔障，直到後來，他被一幫地痞流氓踹進水池裡，生死關頭，才終於想明白了。

這世上好人是沒有好下場的。

他一直以為師弟是好人，不過膽小懦弱一些，結果證明師弟是個不折不扣的惡棍，他一直以為高長凌是好人，是德高望重的踏雲君，結果證明，高長凌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其他的人也是，人前高風亮節，人後污濁不堪，這世上哪還有什麼真正的好人？好人不是被裹挾著同流合污，就是像他一樣被誣陷迫害。

所以他不能當個好人，他要當個最惡的惡人，無法無天，橫行霸道。

魔鏡的出現委實很湊巧，他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魔鏡的條件——不就是交出靈魂今後供它驅策嗎，這有什麼難的？

反正他只是想報仇，想作惡，想把這錯誤的世間攪個天翻地覆，魔鏡能給他這個能力，他就很滿意了，至於那些人間正道天下蒼生有什麼要緊？他死後，哪管洪水滔天呢。

而且到時候他成了天下第一大魔頭，那些曾經誣陷欺辱無視過他的人，就再也沒法不高看他了吧。

理想是好的，但世事總歸難料，他怎麼都沒想到，在自己摩拳擦掌打算大幹一場時，會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傢伙闖進這個世界。

初見顏清，他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就沒了？那個誣陷他害他生不如死的罪魁禍首，他那個最會裝模作樣捅人刀子的好好師弟，他還沒將他剝皮抽筋千刀萬剮呢，居然就這麼輕易地消失了？

氣憤至極，就會遷怒，不管是誰，反正只要佔了師弟的身體，就得替他償命。

可顏清和師弟明明又不一樣。

顏清太傻，太單純，高長凌那麼虛偽的老狐狸，他一蹦就蹦進他懷裡去了，估計被賣都得幫人數錢，而高長凌好像也變了一個人似的，那樣沽名釣譽自私自利的人，居然能為了另一個人去死，這浪子回頭未免太過容易。

洛安發現自己真是像個笑話。

在自己想當好人時，他們活生生把他逼成魔頭，當自己一門心思要當個惡人的時候，他們又回心轉意，搖身一變成了好人，反過來指責他殘害眾生，人人得而誅之。

真是話都讓他們說完了。

洛安覺得很累，非常非常的累，世事如此荒誕，連他這個大魔頭都做不安生，還不如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但看著顏清和高長凌，他又很不甘心。

高長凌和他都算惡貫滿盈，十惡不赦了吧，怎麼高長凌都能等到一個不嫌棄他的人，最後金盆洗手，他卻到死都是個人人喊打的魔頭？

上天也不該如此不公平。

如果，他是說如果，如果還能有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或者也有一個能這樣不嫌棄他的人，上天是不是也能容他痛改前非，浪子回頭呢？

在陸洲偷襲他的時候，其實他完全可以帶著顏清躲開那一劍的，但他還是輕輕一鬆手，讓高長凌把人搶了回去，然後站在半空看他們緊緊相擁。

算了，就這樣吧。洛安面無表情地想。

就當這是他，難得的，僅剩的，最後的一絲心軟。

接下來，所有的事都該有個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