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破廟(二)
只見這人約摸三十,滿腮虯髯,禿頭大耳,鐵塔一般的身軀,腰圓膀闊,五大三粗,司徒笑站在他面前便如嬰孩一般。
大漢雙手在胸前交叉著道:「嗯,算你識貨!你夜探城隍廟,是不是東江三鬼請你來找我們晦氣來了?」
司徒笑一愕道:「什麼鬼啊神啊,你為何老問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我怎麼答你啊?我根本不認識什麼阿豬阿貓阿鬼阿神,我不過是路過此地進來歇歇腳,卻碰到你這莽漢又要打又要殺的……」
那大漢見司徒笑衣著華貴,根本不似要夜宿破廟的人,知道他有心攪混水,當下嘿嘿一笑道:「小滑頭,不給你點苦頭嘗嘗你是不會說實話了。」
說罷雙手一合結出密宗大金剛輪印,口中嗬嗬作聲,如鐵塔般的身軀噼里啪啦出筋骨爆裂之聲,周身各處馬上暴漲了一圈,手臂之上居然隱隱出現兩條龍紋。
司徒笑面sè一白,暗暗叫苦,這傻憨大漢居然要對他用上百獸力中最為剛猛的龍力!
百獸力是藏密衍生出的一種修鍊**,習法之人需身體強健勝於凡人,自幼與獅虎豺豹為伍,信奉百獸為靈力所聚,通過擊殺和汲取最兇猛的獸類jīng血獲得靈力,並通過藏密的語、身、意三密將修鍊所得的能量爆,從而獲得極大殺傷力。
由於修習百獸力極為血腥殘忍,很多幼童時期就被丟進荒漠或者森林,稍有不慎便淪為野獸的腹中物,能活下來者寥寥,因與佛教慈悲之心相悖,因此從不為正宗佛門承認甚至不為密宗所承認。
司徒笑暗暗叫苦,這傻大漢一條筋,認死理,一口咬定他就是甚麼東江三鬼的幫手,招招毫不留情,當下悔青了腸,暗忖:「原本想看金窩藏嬌,這下碰到索命閻王,本公子小命休矣。」
龍力一旦運行,周圍十丈內馬上籠罩在一片氣旋之中,兩條黑龍在在勁氣中若隱若現。此刻若用風遁,弄不好一頭就撞在這氣旋之上,輕則內傷,重則丟命。
不容多想,司徒笑手裡捏起土遁訣,人又憑空消失。
誰知這大漢臨敵經驗極豐,上次讓司徒笑風遁逃出**陣,這次早有防備。
司徒笑剛藉助土遁逃跑瞬間,大漢掄起拳頭往地上一擂,大喝:「嘿!小滑頭想逃!」
這一拳剛猛之極,地面為之震動,破舊的城隍廟屋頂瓦片嗤剌剌地往下掉。勁氣四處盪開,附近的野草雜木彷彿被狂風卷過一般東歪西倒。
十多丈開外,地面驟然裂開,一條黑龍真氣從地底鑽出直衝天空,挾帶著遁在土中尚未逃遠的司徒笑,一併沖了出來。
司徒笑被龍力一衝,人已昏頭轉向,被碎石塵土蓋得滿頭滿腦,心想死定了,這回肯定要被大漢的鐵拳搗成肉泥。
真是好奇害死貓,自己真不該窺視之心過重,若不是跟蹤孟知秋,如何會落到如斯田地。
大漢未等司徒笑落地,又是一拳隔空擊去,司徒笑頓時萬念俱灰閉目等死。
電光火石之際,廟中衝出一人,大叫道:「哈大哥手下留情!」
姓哈的大漢霍然一驚,但拳已出,勢難收。饒是他行走江湖多年,未等拳勢使老,熊腰一扭,虎背一彎,拳頭往外一斜,威勢無匹的黑龍險險擦過司徒笑的腳底,打在廟前一棵合抱粗的枯樹之上。
「轟!」一聲巨響,枯樹應聲炸開,攔腰斷成兩段。
司徒笑跌在草叢中,啃了一嘴沙子,好不狼狽。不過他聽出那一聲「手下留情」是出自孟知秋之口,當下也顧不得儀態,一邊吐出沙子,一邊趴在地上大叫:「知秋救我!救我啊!」
孟知秋急忙上前,拉起灰頭土臉的司徒笑,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察看了一番,確定他並無大礙才鬆了一口氣,笑眯眯問道:「司徒兄,你跟蹤我?難道你仰慕我?跟你說啊,我不喜歡斷袖的哦。」
司徒笑哼哼唧唧呼了幾聲痛,揉著傷處訕笑道:「對不起了,孟兄,都是我多生枝節,原以為你是夜探net樓會姘頭,豈知你是夜入破廟見大漢;跟著你,貌美的姑娘見不著,卻被這莽撞大漢打了個半死……真箇是報應啊!」
搖著頭耍了幾下嘴皮,司徒笑咪咪一笑又道:「孟兄,我不是在做夢吧?這……」說著指指那姓哈的大漢,又指指那破廟。
孟知秋見他一肚子的疑問,也不打算再瞞他,說道:「一言難盡,你起來,我們入廟再詳敘。」
大漢收起廟裡廟外的禁制,三人入了廟堂,孟知秋走到神像前,伸手在香案一角的桌腿上一旋,只聽到「軋軋」幾聲,神像移到一旁,底座下居然露出一條三尺多寬的暗道來。
這暗道先窄后寬,向下延伸,每行至二十多丈便有一平緩處,每個平緩處都有一個暗哨,接著拐個彎又一條密道,就這樣接連拐了幾次彎,前面豁然開朗,這破廟之下竟然是一個小小的地下營房。營房裡有大廳,有糧倉,有睡房,設備一應俱全。
孟知秋將司徒笑帶到大廳里,只見十多名城東的混混正圍坐在幾張八仙桌邊吃喝,桌上酒美肉香,大家吃得興起。
見到老大回來,為的老花帶著混混們站起來齊聲叫道:「老大回來啦?」說著看了一眼司徒笑,滿臉疑惑。
孟知秋笑著吩咐:「你們吃吧,這是我同窗好友,來這裡玩一下。」
三人來到大廳一角相對僻靜之處另開了一席,負責膳食的老張很快將菜肴美酒擺滿。
招呼司徒笑坐落,孟知秋舉杯為司徒笑壓驚。幾杯酒下肚,司徒笑又忍不住舊事重提。
孟知秋和司徒笑在書院廝混已熟,彼此交心,因此並不隱瞞,將一切詳細道來。
當年黃沙江懸案,孟知秋父親慘死,屍骨不存,母親夜裡常常獨自在房中暗自垂淚,當時才十歲的孟知秋雖然頑皮,但極為孝順,心中對盜匪痛恨至極,並立下志向,勢要查清父親一案為何人所為,定要手刃兇徒而後快。
但問題關鍵在於孟知秋根本不懂武功。孟夫人向來不準兒子習武,只許讀書作畫,孟知秋一度極為鬱悶,繼而變得極端叛逆,於是常常到城郊破廟一帶與一些街頭混混尋事鬥毆。一來是泄對母親禁止學武的不滿,二來孟知秋天真地認為天下事都是工多手熟,打架多了武功自然就學來了。
孟知秋做了城東老大之後,一直沒有罷手,直到收服了城中所有的混混。並且跟所有的混混定下了規矩,以後不準訛詐城中百姓,至於這些混混的生計由他掏腰包負責。孟府最不缺的就是金銀錢財,要用錢了只要跟賬房總管陳四說一聲,要多少隨便支取。後來混混里有人無意中現城隍廟地下居然有當年匪徒留下的地道,這地道原先也非盜匪所建,不知道是哪個朝代留下來的軍事用途的地下兵營。大家一合計,覺得這裡是個不錯的藏身之所,所以就搬了過來,有什麼事情都在這裡商議。
司徒笑最感興趣的是鐵羅漢這樣的麒麟教高手,竟然也會甘願在孟知秋麾下效力。
要知道,鐵羅漢屬於修行者,和一般的武林人士有著天壤之別,普通武林人士會的只是內功和招式,而修真的人往往擁有讓凡人匪夷所思的能力。修真界的人,對普通江湖恩怨不屑一顧,更不會像現在這樣,願意屈就在一個十幾歲少年的手下。
司徒笑想了又想,一時倒也不易明白。
孟知秋看出他眼中流露出的疑慮,問道:「司徒兄是否覺得鐵羅漢哈大哥為什麼會和我一起廝混?」
鐵羅漢在旁呵呵一笑道:「司徒老弟,既然孟老弟也不把你當外人,我哈剛也不瞞你。」說罷忽然斂起笑容,正sè道:「我瞧司徒老弟一身修為也是我聖教一脈,不知老弟是否聽說過麒麟教和虎衛營?」
司徒笑見鐵羅漢推心置腹毫不隱瞞,當下也毫不避諱道:「當然知道。若細說起來,我師尊鬼醫與麒麟教倒也是一脈相承,而且他老人家雖已退隱幽居,但江湖上的事情反而比許多活躍在江湖上的人要清楚得多。」
鐵羅漢心中一動,問道:「請問司徒老弟的師尊是否我剛才提過的幽冥殿的前殿主鬼醫活閻王?」
司徒笑道:「哈大哥說得不錯,師尊正是幽冥殿舊部,原殿主鬼醫活閻王。」
鐵羅漢聽罷若有所思,微微點頭道:「幽冥殿、麒麟教、天涯海閣三派原來都是我聖教屬下,這鬼醫活閻王前輩身為殿主修為當年也是修真界有數的高手。不過百多年前,天涯海閣出了一位才絕天下的天才凌無神,他是天涯海閣閣主天涯老人的大弟子,不但天資聰穎修為卓絕,而且野心勃勃。五十年前,天涯老人死於正邪爭鬥之中,凌無神便登上閣主之位,不拘一格廣羅英才,將天涯海閣搞得有聲有sè,十五年前更是吞併了麒麟、幽冥殿兩派,一統了聖教,從此便再無麒麟教和幽冥殿一說了。」說罷想起往事,長嘆一聲。
司徒笑道:「哈大哥說得不錯,我師傅當年雖反對並派,但當時天涯海閣勢力如rì中天,也是有心無力,加上年老,雄心消磨,所以就歸隱山林不問世事。但這麼多年來,他老人家憑一手驚世駭俗的醫技,只要有人來求醫,並不收金銀,只收武功秘籍和江湖秘聞,有值得交換的情報,他老人家才答應出手相救,因此對江湖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事了如指掌。」
鐵羅漢笑道:「我瞧老弟似乎未得鬼醫他老人家真傳,適才和我交手,怎地如此不濟,只顧一味逃命。」
他為人耿直,說話也無忌,這話若換作他人定然惱火。但司徒笑為人隨和,更無爭強好鬥之心,聽完倒感覺人家說得在理。
鐵羅漢接著又道:「我原本是麒麟教下虎嘯堂副堂主,當年天涯海閣吞併麒麟教時,教主為凌無神所殺,我入教雖遲,但教主於我有再生之德,因此不願投降,被追殺離教。」
司徒笑道:「原來哈大哥是麒麟教舊部,難怪一身修為驚人,剛才若不是你想生擒我,恐怕我十條xìng命,此刻都送給閻王了。」
鐵羅漢並不答話,續道:「離教后我唯恐被天涯海閣的人追殺,躲藏了幾年,之後有麒麟教老部屬聯繫我,邀我參加一個朝廷新建組織虎衛營。」
司徒笑搶道:「我亦聽師傅談過這個虎衛營,據說是這幾年間新現的一個組織,受命於朝廷,但朝廷對這個組織從來都是隻字不提,即使有傳聞說一些案子是他們所為,也找不到任何證據。前年,漠北邊陲兵馬大將軍馬大義回京探親途中在廊口關官道上被刺殺,一行中連帶侍衛四百餘人沒一個活口,廊口關守將焦矛曾上書朝廷,說是虎衛營這一組織所為,結果被小皇帝斥責一番,連降了三級,貶到漠北苦寒之地去做了小小一個參將,自此朝廷中便無人再敢提起虎衛營一事。」
鐵羅漢嘿嘿一笑道:「這也只能算焦矛倒霉,不過他所報的事並非子虛烏有,確系虎衛營所為,我當時就在場。這宗案子,是虎衛營的一個隊目帶我們四人所為。」
司徒笑吸了一口冷氣道:「才五人?殺了四百jīng兵侍衛?」
鐵羅漢道:「這有什麼稀奇,五人都嫌多了,還是為了謹慎起見才多派了人手,否則我一人就足夠。虎衛營下手狠辣,絕不留活口,無論男女老幼,只要在場的一律要殺清光。雖然麒麟教被稱為魔教分支,但我們並非都是窮凶極惡之輩,也有自己的道義,只不過我們厭惡所謂正教人士那般虛虛偽偽做偽君子,喜歡我行我素罷了。加入虎衛營后,隨著殺孽越重,我越來越憎厭這種殺戮無度的行徑,原本只是想找個庇護之所,結果成了別人手裡的殺人工具。在兩年多前的一天,我和隊目再次執行任務時,終於起了爭執,最後我一怒之下和隊目打了起來,我雖然被隊目插了三爪,但我也用虎力在他肋下硬生生扯下一大塊皮來,想來他也不大好受,嘿嘿。」
孟知秋插嘴道:「就是兩年多前的夜晚,哈大哥逃到我們廟前就暈倒,兄弟救了他回來,哈大哥厭倦了江湖上的仇殺生涯,傷愈后沒有離開,又傳給我武功,和我一起行俠仗義。自從我爹無辜被殺后,我一直想找到殺人兇手,這幾年一直和鐵大哥截殺那些為非作歹的盜匪們,所得的贓銀便散給附近的窮苦百姓。」
司徒笑奇道:「你們怎麼找到那些匪徒的?」
鐵羅漢哈哈大笑,捧起酒碗喝乾,抹了抹嘴道:「這個簡單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你別小看東城的混混們,他們和各行各業的人都有交往,上至衙門官員,下至販夫走卒,再厲害的匪徒要在江都地界上做案子,怎麼都得吃,得喝,還要打尖住店,這樣一來就會被他們看出端倪,然後告訴我們,我們再派人跟蹤,自然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了。」
司徒笑好奇問道:「鐵大哥,虎衛營既是朝廷的秘密組織,為何卻去刺殺朝廷命官?這個組織到底何人所建?又為何人所用?」
鐵羅漢喝了口酒,歪頭沉吟一陣道:「我在虎衛營中位低職微,從未見過虎衛營的統領人物,虎衛營組織甚嚴,等階分明,最低為虎衛,最高為大統領,中間設隊目、千戶、鎮撫使、指揮使、副統領等職,各人之間不得相互打探,除外出執行任務外,不得結伴同行。所以,直到離開虎衛營,我最高也只是和隊目一級的人物打過交道,更莫說虎衛營的真正主人了。」
三人言談正歡,麻子從廳外跑進來,神sè匆忙,走到孟知秋身邊耳語幾句,後者聽完微微一笑,轉頭對對司徒笑道:「司徒兄,今晚我和眾兄弟要截一夥盜匪,你有沒有雅興做個壁上觀?」
司徒笑長身而起,一拱手笑道:「客隨主便!熱鬧的事情怎能少了我司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