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阿夏(番外)
一盞豆油燈昏黃而微弱,婦人乾癟的手指用針尖挑了挑燈芯,昏暗一閃而過,屋內亮堂了起來。
這是間潮濕、低矮、逼仄的屋子。
婦人面色愁苦,渾濁的眼珠隱隱有淚光,趁著床頭男人不注意,她悄悄拿起一顆蘋果,藏入麻布袋中。
「你個敗家婆娘,幹啥子放果子?!」
呵斥的人正是她的丈夫,男人面色黝黑,一雙三角眼透出凶光,隨即一腳踹向她。
婦人唉喲一聲被踹到在地,蘋果咕嚕咕嚕滾落一圈泥。
男人彎下身子撿起蘋果,往斑駁油漬的布衣襟上隨意一擦,凶神惡煞地朝內屋瞪了一眼。
「一個跛腿的傻子,也配吃果子?!」
話音剛落,他嘎哧嘎哧大口啃了起來,黃黑的牙齒用力咬著果皮。
婦人抹了一把眼淚,「孩兒他爹,要不......這事俺們再想想罷?『』
聞言男人勃然大怒,他抬手將吃剩的蘋果核朝婦人頭上重重砸去,黏膩的汁液飛濺四射。
「想想想!你還要老子怎麼想?!都怨你生了個孽種!十歲還不會開口說話!這個又瘸又啞的喪門星,早知道當年老子就該一把掐死他!活著浪費老子的米!」
男人青筋暴起,臉上乾癟的皮肉縱橫交錯,擠成猙獰可怖的模樣。
阿夏並未睡著,他聽到屋外激烈的動靜,眼皮都懶得掀開,剛剛那番話,從小到大他聽已過無數次了。
他是一個跛子,還是一個不愛說話的跛子。
一個骯髒惹人嫌的霉點,要掐死便掐死吧!反正這屋子四四方方漆黑一片,與墳墓並無區別。
死了乾淨才好,他心裡默默想著。
睡得迷迷糊糊時,阿夏被人粗暴地從床上拽起。
春風陡峭,可真冷啊,凜冽的寒風順著每一次的呼吸竄入五臟六腑,他全身血液被冰涼浸透。
大風捲起了荒山落葉,掩蓋了一地荒蠻。
男人將他扔至荒山頭也不回地走了,許是良心未泯,他留下一個破麻袋,裡面裝著幾個饅頭與衣衫。
幸好那日阿春偷偷跟在男人身後,春去秋來,有了阿春的暗中照拂,被親生父親遺棄的阿夏竟在山中苦熬,活了下來。
那一日,阿夏同往常一樣,在山中撿些野果子,忽然樹林深處中傳來了轟然巨響,好似什麼東西砸了下來。
他循著淡淡的血腥味兒,發現一個滿頭是血的男人,一顆粗壯的大樹壓向他胸膛,整個身子都凹陷於泥草中,死死無法動彈。
「救......命......救命......」男人聽到腳步聲,眼中泛出希望,他虛弱地喊出聲。
阿夏撥開叢生的長草,待他看清楚那人面容后,他眼神變得幽深,止步不前。
被大樹壓住的人,赫然是將他丟棄深山的人——阿夏血緣上的父親。
「救……我……」男人已經虛弱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阿夏靜靜地瞧著那人,聲音平靜而沙啞:
「人人都能輕視我,為什麼是你?」
男人瞳孔驀然放大,驚恐至極,眼前這個陰沉的小少年,竟然是他遺棄的兒子阿夏,阿夏竟然不是啞巴!
他原本以為,阿夏悄無聲息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可沒想到自己臨死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竟然是他!
阿夏在男人身側放下野果,面無表情轉過身,一瘸一拐蹣跚離開。
如同男人當年對他做過的一樣。
你說這世界多荒誕,千方百計想要你死的人,卻先死在你前頭。
前腳男人剛死,後腳母親病重,族老們欺阿春孤女無依,便強佔了房產將她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