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從地牢出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慢慢滲進人的心裡,律雁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就連有人遞傘給他,他也沒搭理。
那日沒有下雨,天朗氣清,所以到了晚上星辰萬里,他還以為這是個大好的日子,他不懂,但多半也聽說過良辰吉日的名頭。
所瓊詩的新香大成,她制的香一貫是天下人喜歡的,無論是「由愛」還是「遠遠」都讓人念念不忘。他將桌子搬到外面,準備去廚房將靜心準備的菜肴端出來的時候,他聽見所瓊詩制香的房間里傳來有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
律雁沒有細想,興許是所瓊詩一時得意忘形,她以前也常常這樣,製成新香之後打翻東西是慣有的事情,有時候甚至手舞足蹈,律雁覺得好笑,一面往那邊走一面有些打趣地問:「怎麼了,又打翻東西了?」
滿是揶揄,又是明知故問,又要惹得所瓊詩惱怒了,律雁想了一下所瓊詩張牙舞爪撲過來的樣子,嘴角彎了幾分,門沒有關緊,律雁輕輕一推就開了,外面是一日三餐的最後一餐,裡面是心愛之人的最後一面。
所瓊詩站在他前面,並非遙不可及,她想開口說些什麼,對於律雁,她如此心愛的人,她肯定是想要留些話給他的,可她一張嘴,字出不來,只有鮮血從她的口中湧出來,她越著急,臉色就白得越快,也死得越快。
並非遙不可及,但已經再也觸不到了,罪魁禍首雀安安也站在他前面,她的眼中有驚詫,只不過是故作鎮定,可律雁沒有殺她的氣力,他的氣力早在接住所瓊詩的那一刻就全都消散了。
死去的所瓊詩,不會笑,也不會開口說話,以往溫熱的身軀也在漸漸失去溫度,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律雁,所瓊詩死了。
在巨大的震驚下,律雁看見了走馬燈,那盞傳說人死之前才會看見的燈,他看見各種各樣的所瓊詩從自己眼前掠過,笑的哭的高興的難過的……死的不是所瓊詩,分明是他們兩個人。
菜涼了,人也走了。
律雁抱著所瓊詩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但時間不停,所瓊詩自面容開始損毀,他終於有了動靜——將所瓊詩火化之後,他帶著她的骨灰回到了照夜清,而他和所瓊詩的那所房子也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春去冬來,四季輪迴之中,灰燼上也會開出新的花,可律雁的心裡已經寸草不生,江湖上失去少年天才所瓊詩,他失去所愛之人所瓊詩。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遠鄉何遠,黃泉碧落。
雨太小了,還不如他臉上的淚大,他一路冒雨走出去,沒停,也沒有方向,不往池青道的院子走,也不往大門走,直到小雨足夠讓他濕透,他才在一處假山上坐了下來。
天地之間,沒有人來打擾他,屋檐上的暗衛,都在等這場雨停。
雨停了之後,不秋草拿了錦盒過來找池青道,彼時君閑正在書房裡為池青道研墨,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將人騙過來的。
一邊讓人為自己研墨,一邊還連聲嚷著夠了夠了,寫不了這麼多的信,也虧得君閑好脾氣,只是停了手,問一句:「那我出去了?」
不秋草來了,池青道肯定有要事要處理,誰知君閑卻被池青道一勾,跌進她懷裡,牢牢坐在她腿上,君閑身材修長,雖然這幾日補回來了一些肉,但池青道可是在戰場上廝殺的人,撐住一個君閑還是綽綽有餘,她是這麼想,但她的王夫不知道想到什麼地方去了,臉微微泛紅,附在池青道耳邊小聲又局促地問:「我會不會重?」
「不會。」池青道答得乾脆了當,甚至身體力行地顛了顛他,太膩歪了,君閑不再看她。把王夫逗得差不多了,池青道才騰出來一隻手接過不秋草手中的錦盒,問道:「從行夜那裡找到的?」
不秋草微抿著唇,只點了點頭,不秋草今日怎麼這麼冷漠,池青道將錦盒打開。
錦盒裡面一共有數十封信,應該是出自不同人之手,每一封都碼得整整齊齊的,不秋草不會有如此功夫,這也不是他的行事作風,那麼,就是這錦盒的主人將這些信放好的。
「在哪裡找到的?」池青道拿起第一封信,抬頭看向不秋草。
「屋子床底的暗格。」
將信放到錦盒裡,再把錦盒放到床底下的暗格里,他這分明是要送給池青道的。
不秋草也明白這其中的關聯,不過他沒提及,反倒說了另外的事情:「有人要搶,屬下跟他們交手了。」
池青道目光一變,「為了什麼?」
她心中有數,不秋草加以佐證地點了點頭:「這個盒子。」
「行夜死不過短短几日,就有人惦記這個,恐怕有人盯上他了。」
「屬下派了人在行夜周圍盯著,只要他再出現,定能擒獲。」
安排是讓人滿意的,但池青道看不秋草一眼,半晌才接受這個結局:「你輸了。」
她手底下的不秋草在江湖上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這麼多年,還從未有過敗績,居然輸了。
不秋草垂在身側的手也微微抖起來,「屬下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