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支線任務:滅族之夜〗
〖任務說明:請保證自己與同伴(宇智波佐助)從滅族之夜生還。〗
〖任務獎勵:「幸運輪.盤」抽取機會一次。〗
※※※
很多年以後,我和佐助爭執過那一晚的月光。
佐助說那天的月亮非常明亮,銀白色的月光灑在大地之上,明亮得讓人心慌。
但我卻一直記得,那一晚的月亮是紅色的。
血紅的滿月高高懸挂在空中,像是一隻血紅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我。
血紅的月光將視野里的一切都塗抹成了猩紅,無論走到哪裡,都像是置身血海之中。
而我在血紅的月光之下行走,茫然地伸出手去,想要捉住什麼,卻連自己要捉住什麼都無法明白。
紅色的月亮在看著我。
無論我走到哪裡,她都在看著我。
所有的東西都是紅的。
血是銹紅的,流出來太久,也就乾涸了,變成了泥土的顏色,泥土的質感,泥土一樣骯髒。
肉是深紅的,深深的,深深的,快要腐爛的紅。可以從撕開太久的切面看到脫水的靜脈,像是一隻一隻手,努力想要從空氣里抓取什麼,卻又什麼都抓不到,只好徒勞而絕望地枯乾了。
內臟……內臟是混亂的顏色,紫色,藍色,綠色,黃色,白色……那麼多的顏色混雜起來,全部全部都和紅色攪和起來……
太多、太多的顏色。
顏色鑽到了我的眼睛裡面,爭前恐后地撕扯著神經,爬到我的腦子裡面,把我的腦子攪得亂七八糟,一切都在顛倒,一切都在融化,視覺有了味道,鼻子聞到了聲音,所有的東西都混在了一起。血紅的月光像融化的乳酪一樣流到了我的臉上。
我想要尖叫,脫口而出的卻是大笑。
斷斷續續,顛倒錯亂的……比起笑聲更像嘔吐的大笑。
月光會讓人陷入瘋狂。
瘋掉的到底是月亮,還是我呢?
還是說,也許除了我以外的世界都已經瘋了。
不然的話,要怎麼解釋我眼前的這一幕呢?
「哥哥。」
我用手蒙住自己的臉,不讓自己的喉嚨被嘔吐物一樣的笑聲嗆到。但是聲音,聲音還是涌了進來,討厭的聲音像蠕蟲一樣鑽進了我的耳朵,在腦髓深處摩擦出唧唧喳喳的竊笑。
於是我也笑起來了,如同從內里捶打著腹部一樣笑起來了,塞滿喉嚨的笑聲一直翻湧到了鼻腔,笑得渾身發抖,笑得喘不上氣來。
「你在做什麼,哥哥?」
我這樣問他。
血紅的月光之下,血紅的少年轉過臉來,用他那雙血紅的眼睛注視著我。
到底殺了多少人,才會被染上這樣的顏色呢?
宇智波鼬將刀從又一個族人的胸腔中抽了出來,隔著噴濺而出的鮮血,他面無表情地凝視著我。許久,方才給出了他的回答。
「在做該做的事。」他說。
雜音越來越強,我不得不死死抓住自己的肩膀,才能扼制住那種近乎抽搐的顫抖:「那麼,爸爸媽媽呢?」
宇智波鼬閉了一下眼睛。
只是一瞬。
再睜開眼時,他已經恢復了那種鋼鐵般的冷酷。
「我殺掉了。」他說。
我笑了起來,明明不想笑的,但是臉頰的肌肉抽搐著,不知不覺,便扭曲成了一個近乎於笑的弧度。
「……這樣啊。」我說。
濕濡的液體滑過我的臉頰,在兩頰拖曳下兩道潮熱的痕迹。
世界在這一瞬間,完全為血海所淹沒。
……
……
……
轟——!!!
伴隨著撼動大地的巨響,紅色的骷髏屹立在大地之上。
宇智波鼬第一次看到了純雲羅查克拉的顏色。
那是血一樣凄絕的紅,是此時此刻正從她眼中滴落而下的顏色。
紅色的查克拉變成了血肉筋絡,無聲無息地攀上那骷髏的身軀,化為了三眼四手的巨人。赤紅的刀劍在巨人手中凝結起來,高高舉起,隨後,重重朝著宇智波鼬的方向揮下!
「純雲羅!」
那聲呼喊,並不是為了自己。
而是為了喚回已經不在此處的妹妹的神智。
在血紅巨人的腳下,小小的女孩子獨自站立著——搖搖欲墜地站立著。
以她的年紀來說,無論是萬華鏡寫輪眼還是須佐能乎都太過勉強了。紅色的查克拉大股大股地從她身上抽出,匯入上方紅色的巨人,那感覺簡直就像是——在攫取她的血液,她的生命一樣。
或許那也不是錯覺。
在宇智波鼬視野的盡頭,那小小的女孩子如同抽搐一樣顫抖著,她甚至不得不用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雙臂,手指深深陷進肉里,劃出觸目驚心的血痕,只有這樣,才能對抗這可怖的榨取,才能勉強維持不讓自己倒下。
「——純雲羅!」
似乎是他的呼喊終於傳達到了妹妹的耳中,那女孩緩緩抬起頭來,鮮血源源不絕地從她的臉上滾落,在白色的裙子上染開大片大片的赤紅。
然而,她仍舊在看著他。
用那雙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破碎的星辰在她眼中旋轉,交錯成無窮無盡的幻境地獄——想要捕捉他,想要將一切都拉入她的眼中,然後撕得粉碎!
如同在呼應她的內心一樣,紅色的巨人發出了響徹天際的咆哮,隨即猛地向前一步,朝著宇智波鼬重重揮下了手裡的利刃!
「……」
擋住這一擊的同時,宇智波鼬心中生出了某種明悟。
純雲羅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無論是他的聲音,還是眼前的現實,都已經無法傳達到她那裡了。
現在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個發狂的、哭泣的孩子。除了要把一切都破壞掉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想法。
他的罪孽用這樣一種形式出現在他的眼前,用這樣一種方式報復了他。
——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死。
孩子的身體無法承受這樣狂暴的力量,須佐能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純雲羅的生命。
證據就是,在最初的狂暴之後,血紅的巨人便像被無形的力量腐蝕了一般,褪去血肉,露出半邊深紅的骨頭來。
在骷髏的半邊臉龐里,血紅的查克拉,像眼淚一樣源源不絕地湧出,那空洞的眼窩始終朝向他的方向,如同某種無聲的嘶喊——或者紅色的詛咒。
宇智波鼬閉上了眼睛。
再度睜開眼的時候,他的神情已經恢復了鋼鐵般的冷酷。
三輪勾玉在他眼中飛速旋轉,連成了鋒利的手裡劍。他這一晚已經使用了太多次萬華鏡寫輪眼,早就超過了眼睛可以承受的極限,細密的血管破碎,血漿沿著眼角滾落下來,他卻沒有要擦拭的意思。
下一秒,他毅然決然地沖向了純雲羅。
——必須阻止她。
宇智波鼬的心中,只餘下了這麼一個念頭。
……
……
……
之後的事情,就算是宇智波鼬,也變得模糊了起來。
他不記得自己究竟是怎麼擊敗了純雲羅,怎麼接住她倒下的身軀,怎麼欺騙了佐助,怎麼打發了那個面具男,又是怎麼帶著她一路逃出了木葉。
所有的一切都很模糊,像是隔著水鏡。無論是意識還是知覺,都像是蒙上了白霧。他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也不記得自己究竟露出了怎樣的表情。
唯一明確的,只有手心的溫度,漸漸失卻的妹妹的體溫。就算是打暈了她,就算是結束了一切,還是源源不絕從她眼中流下的血。
滴滴答答,淅淅瀝瀝,流了一路,流滿了他的雙手的……妹妹的血。
月亮好像也變成了血紅色。
他最終在森林的邊緣停下腳步,並且,下定了決心。
沒有辦法了。
他想。
不能把純雲羅留在木葉。她擁有萬華鏡寫輪眼的事情已經暴露了,最好的結果也是被團藏奪取雙眼,最壞的結果……他並不願意去想。
三代火影無法保護好她——雖然他們的交易就是宇智波鼬滅族而三代火影保護他年幼的弟弟妹妹,但是,那個交易的前提是佐助和純雲羅都是年幼又無助的孩子。
純雲羅的強大足以摧毀木葉——再沒有人能比宇智波鼬更清楚這一點了——三代火影縱然有心保她,也不可能扛得過長老團和團藏的壓力。
而他也不可能騙得過純雲羅。
和佐助不一樣,純雲羅太過早慧了,早慧到在幾年前就已經看到了村子和宇智波家的矛盾。她也過於了解他……或者說,過於相信他了。宇智波鼬騙過佐助、騙過世人的那一套說辭,絕對不可能騙過她。
如果她今夜不是受了這麼大的衝擊,如果她還清醒著,以純雲羅的聰慧,宇智波鼬毫不懷疑,她馬上就可以將那些散落的線索拼湊起來,得出一個完整的真相。
——宇智波鼬是為了木葉村,才殺了意圖謀反的族人和父母。
到了那個時候——等到純雲羅意識到一切的時候,她會做什麼呢?
沒有人比宇智波鼬更了解純雲羅的天才,也沒有人比宇智波鼬更了解純雲羅的可怖。
所以……
沒有辦法了。
「看著我,純雲羅。」
宇智波鼬下定決心,捧起妹妹的臉,強迫意識不清的女孩睜開眼睛,注視著他的雙眼。
那雙眼睛依舊是血紅的,儘管因為查克拉不繼,已經解開了萬華鏡寫輪眼,但是三枚勾玉依舊在她的眼中旋轉著,錯亂而迷離地注視著他。
血紅的眼睛依舊注視著他。
宇智波鼬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斬斷了最後一絲留戀。
——這是最好的辦法。
他對自己說。
再睜開眼睛時,他發動了止水的瞳術。
止水在死前,將自己僅剩的眼睛託付給了鼬——擁有著「最強幻術」的萬華鏡寫輪眼——能夠永久而又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思想意志的術式「別天神」。
鮮血再一次從宇智波鼬的眼中滾落,他看著純雲羅的眼睛,發動了「別天神」。
「不要記得。」他說,「把這一切都忘了,把我,把爸媽……把宇智波,把這一切都忘了,純雲羅。」
不要記得這些日子。
把一切都忘記。全部忘記。徹底忘記。
「不要……」不知道是不是意識到了什麼,純雲羅在半昏迷的狀態下還是掙紮起來,「不要……不許這麼做……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蒼白的手指拚命探向他,在宇智波鼬的脖頸處留下一道又一道徒勞的血痕,但是少年沒有動搖,他死死抓住她的肩膀,強迫性地將幻術入侵到了她的大腦最深處。
意識扭轉。
記憶清洗。
就像止水曾經想過的那樣,別天神的確是世上最為強大,也最為可怕的幻術。
那隻手終究還是無力地滑落在地。
血紅的眼睛閉上了。
如同詛咒一般的血流也寂靜了下去。
在失去了意識昏迷不醒的妹妹面前,宇智波鼬猛地跪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來。
眼前的一切都迅速黑了下去,他單手捂住嘴,鮮血淅淅瀝瀝地從指縫間滑落,每一次咳嗽都帶來內臟破裂的錯覺。
宇智波鼬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不要昏迷過去。
萬華鏡寫輪眼雖然強大,但代價也同樣巨大。
每一次使用都是在透支生命。更何況他今天實在是用了太多太多次,早就已經超過了身體可以承受的極限。
但他還不能倒下。
他還有沒有完成的任務。還有必須去做的事。
而且……而且還有純雲羅。
他必須保護純雲羅。保護自己無力的,脆弱的,一無所知的妹妹。
宇智波鼬咽下胸腔里的血腥氣,強迫自己站起來。
摸索著旁邊的樹木,想要尋找一個可以支撐自己站立的支點的手,卻摸到了一雙冰涼卻柔軟的小手。
「……哥哥?」
他聽見純雲羅的聲音。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對上了一雙純黑的眼瞳。
沒有憤怒,沒有憎恨,沒有悲傷……一如既往的,天真而又純澈的黑眼睛。
有著這樣一雙眼睛的女孩沒有看他,也沒有看任何人。不知道是不是萬華鏡寫輪眼的副作用,她看起來好像什麼都看不到了。只是茫然地,無知無覺地伸出手去。
「你在哪裡,哥哥?」
她摸索著,困惑地問。
「這裡好黑,我什麼都看不見。」
宇智波鼬再也承受不住,他伸出手,將年幼的妹妹緊緊抱在懷裡。
「……我在這裡。」他說,「我在這裡,純雲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