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涼薄孤煞
秦樓楚館,迎來送往。
戲子嬉笑,嫖/客銷骨。
這紙碎金迷的銷魂窟處別有洞天,只隔一面牆的拐角處,昏暗低沉,暗黑色的人影攢動,抬進來一個個昏睡的農戶家眷。
為首的便是蘇東旭極得力的手下田曹張海福,他點頭哈腰嬉笑討好,殷勤得緊。
蘇東旭帶著一城兵力忙忙碌碌搜刮城內一個下午都不曾有何發現,手下的人倒是背著他尋到了這麼一塊隱秘的好地方。
符奚隱在高處樹影暗處,見人行色匆匆,笑著仰身靠在壁樑上,悠閑地吹了聲口哨。
遠處眾人果然猛地停下腳步,聚在一起四處查看,驚心動魄半晌未發現異樣才放下心來,繼續前進。
人影散去,符奚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凝視著地面,許久之後才勾唇笑了笑,自言自語般:「我這幾月余,不過就是在等這一天,蘇東旭你如今不過是我手裡的玩意兒,離我剔你骨的日子,不遠了。」
他自說自話,眉間沉鬱,周身掩在月色下,更顯涼薄孤煞。
目光落在肩頭,那日為了迷惑蘇東旭自戕的傷口已經開始癒合,他原就不在乎疼痛,那輕飄飄的皮肉之痛還不如如今骨血生長帶來的癢意折磨人。
癢過之後便好了。
他給蘇家的,是掌握一切的錯覺,是勝券在握的恃恐,是對至高無上權利的貪婪癢意,然後再慢慢一個個折損,逐漸逼他走上絕路。
比簡單地暴行,漫長。
卻有趣。
他摸上肩頭,右肩的刺痛令他回神,左右兩側都不算爽利,他卻突然想到想到那日小公主依在他肩頭質問他以後如何抱她。
他有一瞬間的懈怠沉溺,她靠在這疼痛傷口上,感覺一定是極好的。
但笑意卻不達眼底,神情又冷了下來。
她明明說好第二日還會來尋他,如今第三日暮色融盡夜裡,萬家燈火將熄,她還是沒來。
察風在下面喚他:「少主,兗王的人已經走了,需要我去將人放走嗎?」
符奚身形一閃,瞬間落在地面,察風方才攥在手裡的刀落入他手中,他以刀鞘重重抵在察風心口。
面上帶著怒火冷眼道:「尊我為主子,卻越過我做決定?」
察風撞進他睥睨而下的眸子,嚇的心中瑟縮,卻不敢動彈一步,忙收了眼神請罪:「是屬下僭越了,請少主責罰。」
符奚收了刀在他眼前晃了晃,示意他接住。
他看著身後緊閉的鐵門,道:「兗王要入局,我怎麼能阻他,何況還是如此給蘇東旭加碼的好事。」
「你派人看著,就算兗王要放了這些人,你也給我攔著不準放,事情鬧得越大越好。」
察風低頭應:「是。」
符奚突然想起來似的問:「城外兗王的人怎麼樣了?」
察風回:「已被我等看守,若有異動按照少主示意清繳。」
符奚擺擺手吩咐他退下:「做得好,你們回去吧。」
察風和身後死士不肯走,符奚疑惑地看他一眼,他才大膽開口:「這種事,不需要少主親自動手,或者我等要跟著少主才可放心。」
符奚不怒反笑:「我喜歡自己親手來,不必你們替我做,雖然我離開死士營里許久,倒還不至於讓你們覺得我不能自由來去。」
察風愣了愣,少主在死士營時雖然頂著符家人身份,受的訓練和苦難卻高於他們百倍,一首利刃,銷骨剔魂,登峰造極,從死士營里搏殺出來的少主,在他們中也是罕有敵手。
他不再言語,率眾隱在夜色中消失。
待到萬家燈火俱滅,天地陷入一片死寂之時,他抓了火把往府衙方向走。
耀眼的火光下,天色蒙滅,他頭頂被照出一片金黃氳色,行至發尾腰側逐漸暗了下來,衣擺拖行在地面上,搖曳出晃動而行的靡靡人影。
夜色籠罩在他面前,待他靠近忽然光明大盛,他走過之處,又墜入黑暗,方才的光明不過是剎那錯覺,誰都抓不住。
符奚就如這晦澀天地,一旦入了夜,敲響了暮鍾,誰都救不回他。
他一路行至府衙大門口,一鐘鼓寂寥在測,這裡本就不是能伸冤訴忠之地,府衙門口的兩個暗紅色大石獅,在火光映襯下光影輪換,也猙獰可怖起來。
符奚推開了大門,蘇東旭帶走了所有的人,晝夜不歇,府衙內只餘一個看門的老者,老者睡意朦朧間看清面前人,揉著眼睛起來阻他:「你是誰,膽敢闖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