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裴青
巴山夜雨難歇,冰涼的雨滴浠瀝瀝地下墜,伴著冷風轉為了一隻又一隻的尖刀,穿刺著尚且掛帶青綠的枝葉。剜人的夜風帶著一股寒氣兒一點一點地鑽進了人的肌膚里。
一位上著鵝黃比甲,下穿素色百褶裙的丫鬟提著一盞燈籠在暗夜中前行,她手中拿著一封信,為避免雨水打濕了信封,她將其放進了懷中,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國公爺,夫人,這是老夫人差人送來的信。」
白露恭恭敬敬地將信捧到了房內的一名中年男子面前。
中年男子身穿褐色錦衣,腰間佩有一塊玉珏,周身乾淨利落,一雙眼目光如炬,□□的鼻樑如細筆雕刻,與謝硯書有七分相似。
在其身側安坐看書的女子上著石青色比甲,下穿一件月白色壓花百褶裙,未施粉黛的一張臉雖有歲月的痕迹,卻仍是一張美人面,青眉如黛,小鼻精巧,眼波流轉間皆是難以言說的風韻。
謝煜接過了白露手中的信,嘴裡喃喃道:「也不知今年還能否回京,這屬地難行,車馬也慢,自定京城送來的信總要耗上一大段時日。」
謝煜所言不假,他和妻子沈沉影皆是簪纓世家出身,沈沉影同當今後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只皇后善文,沉影善武,沈沉影也成了明安朝難得的一位女將,同謝煜一同征戰沙場。
而隨著謝家的軍功愈發地多了起來,當今的景和帝早就對定國公府生了疑。
這顆疑心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以藤曼四處向上攀爬之勢蔓延,為了護住定國公府這些年來的基業,謝煜同沈沉影自請前往蜀地駐守。
這一來便是五年,五年都未曾回京,而蜀道之難,讓定京送來的書信總會慢上些時日,二人每每收到家書都要隔上好些個日子。
謝煜不緊不慢地將信打開,卻在下一刻劍眉忽挑。
沈沉影見謝煜那一幅吃驚的模樣,當是出了什麼大事兒,趕忙將謝煜手中的信紙扯了過來。
「何事讓你這般驚詫?莫非是書兒......書兒成家了?」
沈沉影驚呼出聲,柔美的雙眼裡儘是不可置信。
謝煜亦是還未從驚愣中回過神來,他再次拿起信紙,反覆查看了幾次,終是接受了老夫人在信中所言。
「書兒竟有了個已近三歲的孩子?」謝煜放下信紙,在桌邊環走,濃眉微皺。
可沈沉影卻極快地從驚愣轉為了欣喜,她拿起信紙打了打謝煜的手:「這可是件好事兒呀!你想書兒從小到大便不同女孩子親近,還總與那薛家小姐吵嘴,而今這般年紀了身邊也沒個可推心置腹之人,現金他竟連孩子都有了,你還苦著個臉做什麼?」
謝煜卻是長吁一聲,嘆然道:「可阿娘說書兒的身邊人是個丫鬟呀。」
沈沉影在圓凳上坐了下來,哼聲道:「我們國公府本就不在意出身,只要品行端正便是,況且阿娘也說這孩子舉止端方,容貌昳麗,重要的是書兒喜歡,你想想,書兒連薛家小姐都瞧不上,現今能有個女子伴在他身邊你我還奢求什麼呢。」
謝煜卻在沈沉影身旁坐了下來,兩眼盯著沈沉影手中糕點信紙,微微皺眉:「倒不是不好,只是......我還是覺得薛家那位小姐合適些。」
沈沉影聽了后,亦嘆道:「只可惜書兒對人家無意,還不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沈沉影邊說邊將信紙打在了謝煜的身上,面上帶了些慍色,若說書兒這性子倒還是體了他爹的性子,常愛同人姑娘家拌嘴。
想當年他同謝煜初識時,二人也是誰也瞧不慣誰,甚至為了比武打得渾身是傷。
「夫人!夫人!你都說了是好事兒,又為何還要打我?欸!別打臉啊!今兒年關還得回京呢!」
窗內人聲交錯,窗外冷雨淅淅,一齊埋進了蜀地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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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壓城,朔風卷雪,一重重白色的營帳交佇立在外,恍若是遠山重疊,望不見遠方天光,忽而一道狂風自遠處席捲而來,將所有的營帳都圍裹其中,拍打著營帳旁兵士的戰甲。
一座營帳之內,年輕的主將坐於高位,褪去了白日里盔甲的他換上了一件玄色大氅,沒了素日的冷冽。暖色的火光柔和了他英挺的下頜,他神色專註,緊盯著手中的圖譜。
「主子,這位是老夫人來送來的信。」墨塵抖了抖雪粒子,這才掀簾而入。
「才離京不久就送信了?」謝硯書將手中的圖譜擱下,接過了墨塵手裡的信紙。
墨塵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神色嚴峻。
謝硯書見狀挑眉:「出什麼事了?」
墨塵凝思半晌,緩緩開口:「薛姑娘不見了。」
謝硯書握著信紙的手一滯,他忙將信封打開,而在其中的黑字上赫然寫著「小寧於府中消失」一句話。
遒勁有力的字乃是老夫人親筆所寫,謝硯書不可能認錯,可薛予寧怎會在府中憑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