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努力抱大腿的第3天
簾外雨潺潺。
掐算著時日,皎皎以養病為托來雁盪山下這處傍山臨水而建的小院已然半月有餘了。
雨水連綿多時的山間,空氣清爽,濕氣也自是重。
皎皎身子骨弱,難抵臨冬襲來的濕寒,不慎染了病。幸得身邊有人照料,尋日里又只需做些女紅、讀曲譜、練字等閑事,未幾日便好了不少。
...
皎皎直挺挺地躺在月洞床上看著床帳頂上繡得鴛鴦戲水並蒂蓮怔怔發愣。
廊廡下。
一個老婦人用玉凈瓶收集清露。
收集好滿滿一瓶后,她心滿意足地將封塞好的玉凈瓶用硃筆標上個『柒』為記號,然後放進腳邊一隻敞口的香檀木箱屜中。
已然有十三瓶了。
紅泥小爐上的葯砂罐咕嚕作響,她將掩在上方的蒲扇揭下,眼見有棕褐色的葯汁如魚目般滾騰,她搖著扇子將小爐里的柴火撤了些許。
聽聞有窸窣的咳嗽聲從裡間傳出,曉是何皎皎醒了。
她熄了火,將葯汁倒入瓷罐中,蓋好,用漆盤托著向裡屋走去。
皎皎方才打了好幾個催眠的哈欠,現下眼皮愈發沉重,正翻著身想要再睡個回籠覺,門牖處傳來了輕輕地叩擊聲。
她黑眸里的瀲灧的光頓時便黯淡了下去,她垂下眸子,回想起盛了滿滿當當一青瓷碗黑不溜秋的,散發著一股難以名狀古怪藥草氣味,喝下去后舌苔上能苦上半個時辰,任是怎麼喝水也沖淡不了的中藥時,長長地嘆了口氣。
皎皎打算裝睡掩過去。
「女郎,我知曉你醒了,若是你現下仍是要繼續睡下去,一會佛經便要多抄幾遍了。」
皎皎垂眉,她撐著引枕緩緩撐作起來,帶著些將醒未久后朦朧的聲音,「進來罷,姆媽。」
算是妥協了。
同樣是被支配,皎皎更屈服於對她來說如鉤章棘句一般的佛經。
皎皎嗓子眼生得細,饒是梁姆媽在處理葯柴的時候反覆淘洗,又濾了好幾次藥渣,她還是不可避免地被細碎的渣滓嗆到了。
眼見她有些病態小臉的嗆得通紅,眼底都蓄積了淚花,梁姆媽在皎皎的背上撫順后便將紫檀木櫃頂上放得一隻八寶盒取下,從中捻起一隻甘草梅放入了皎皎的小手中。
皎皎一喜,漆黑的眸底泛起一層淺淺的波光,「姆媽不是說不能吃甜的?」
「自是說過,只不過這是女郎最後一帖葯了,正所謂苦盡甘來嘛。」皎皎坐在菱花銅鏡前,身後粱姆媽嘴角噙笑一臉和藹的樣子映入她的視線。
梁姆媽的確是個頂頂和善的人,只是有些啰嗦。
梁姆媽將一張六尺的生宣鋪平在臨窗的書案上,用手撫平細褶后便拿起鎮尺固定好,碾磨好墨水后她向坐在床邊看曲譜的皎皎看去,「女郎當來練字了。」
這時,她又從書架上將面上豎印有大般若經四個大字的經書一卷放在了硯台邊。
雨暫歇,窗牖微開,從罅隙中透了些光亮進來。
梁姆方輕放經卷拿下,皎皎隱隱看到了有細微的灰塵顆粒在亮處飛舞。
六百卷的經書,饒是分卷都這般有質量。
皎皎自覺自己是個沒佛緣的,饒是讀起來都甚是饒舌拗口了,更別說通悟了。便是最簡單地寫,也估摸著得猴年馬月才能窮盡。
她在書桌前坐下,方提筆,坐在旁邊的梁姆媽便開始念叨起來了。
「女郎,要頷首挺胸抬背吸腹,這樣看上才端莊有氣質...筆不是這般握得,握筆姿勢錯了,手腕用不上勁,寫出的字自然是無力不靈動...女郎,這章經是我前日給你講的,隔了一日一宿,你現在可悟了其中大道了...」
「女郎可要仔細些,你現下是許了人家的。老身奉了命若未將你教養好未知會懂你規矩,受罰是情理之中,但若是你因此受嫌,可是得不償失。」
皎皎覺著她啰嗦的,有時便會故意和她對著干。
但每每梁姆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瞬時便會打蔫。
梁姆媽抬眼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女郎下筆時要虔心,心誠則靈。」她向屋外走去,輕輕推攏了門牖。
皎皎長吁一口氣,將半乾的徽州狼毫筆拍在了筆枕上,她雙手合捧支著面靨,看著窗腳下在涼風中顫顫生搖的小白花入了神。
都是不由自己的。
成日觀書潑墨,還有人舒服伺候著,實然是個安逸日子。
但梁姆媽除了照顧她的飲食起居,教引她規矩禮儀,督促她練習四藝,還要監視著她的言行舉動以及防止她逃走。可是就算想跑她也定然是跑不掉的,因為這處小院的附近的其他居落還潛藏著裴家的護衛。
又能走哪裡去呢?
...
皎皎回想起第一次見到梁姆媽的場景——
十月廿日的余昏,天邊殘陽將雲層淬成了血色,商稹牽著何皎皎在一處斷崖便面對呈扇形緊逼來的里衛、官兵步步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