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閣樓 拉攏人心2
公安局大廳響起兩聲粲然,孫昔明右手掛著薄衣,聆聽方樂滔滔不絕的民間奇聞趣事,一同信步向反方向道別。
張藝的工位正好是對著偌大的門窗,基本可以清晰的看見是誰,昂首著端視孫昔明的步伐,前半部慢悠悠,後半部倒是雷厲風行起來,那種氣場和幽深的神色始終讓人覺得目識三尺,一時努嘴。
讓她逐漸把心目中撐著冷靜而後溫熱的孫昔明性格變成如同封沉所言,是個對人不對事兒的主,還是因為那幾件瑣碎事。
夜裡熬班辦公時,一次打翻封沉出於好意幫忙給探案組泡好的薄荷茶水。初次是薄荷水,其次是茶水……在張藝的視角之下,孫昔明看似和水杯杠上了,幾乎每回都要碎個杯子,或許是單純的看封沉不順眼,變著法的遠距離排斥。
「孫隊,我給你泡了薄荷水。」頭次跟著大部隊熬大夜的封沉專門跑進休息室調薄荷水給隊里提神。
夜晚的目光增添了幾分凌厲,聞聲而抬的孫昔明先是佯怒般的插緊了拳頭,嘴唇陡然發顫,他仰視著打了兩年交道的臉龐,盈盈笑容,但在孫昔明的眼裡,卻是隱含著嘲弄之意,無端端想起前些天那個自稱為叔叔的中年男人,眼前的封沉蘊含著琢磨不透的秘密。
「抱歉,我不喜歡喝薄荷水。」冷聲拒絕。
應聲抬頭的彭可正巧和局促不安站著的封沉對了眼,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絲緊張,「封沉,孫隊心裡記著你的好意,只不過他從一年前開始就不怎麼喝它,倒是咖啡喝的多。」
這一來一回,氣氛不免尷尬,周邊的人匆匆抬頭觀察在這沉默的夜晚,驚起的點點水花。
了解原委的封沉重新舒展眉開眼笑,人就把薄荷水輕輕放在孫昔明延邊的桌子上面「懂了,感情都是會變的,不能總執著於一種口味。」
話是怎麼個說法,但從這孩子嘴裡說出,在場的警員內心各有千秋。
「什麼都會變,但認定了就不會變。」沙沙作響的紙張向左一撕,孫昔明忽然離座而起,工作位隱隱約約的晃動起來,把它壓在彭可的桌上,「季春時的案子有頭緒。」
兩個同等身高馬大的男人,目光相對,如同冰與火的錘鍊,眼睛里都含著十足的笑意,在黑暗的夜光里閃爍著不同的含義。
彭可的目光突然凝住,四方的紙條從一層一層的翻折開來,清秀的字跡,看起來沒有像龍飛鳳舞般的著急,她的整顆心臟如同敲鑼打鼓般的響徹心律。
「砰」一聲重重的碎裂聲被打斷思緒。
桌沿邊的玻璃杯四與平滑的大理石表面深度交互,大片的水漬在周邊蕩漾開來,在明亮的燈光照射之下,玻璃現出白花花的刺眼。
又譬如偶有幾回兇案整隊出警時,帶隊的警車充足,孫昔明親自安排封沉和他們一車,卻硬是在開了半程車被趕下車,上了周邊交警的摩托車後座。
諸如此類,她看向孫昔明的眼眸都大差不差的安上了「欺小」的虛名,語氣冷清清的,日常生活中能少說就少說。
夾在倆熱麵包里的肉餅,去頭去尾都不好吃——彭可還隔著納悶,怎麼個回事?張藝不是最喜歡討論案情嗎?私底下見面就低頭不順眼的還對我使眼色?
起風了,秋日裡的北風呼哧呼哧叫器著灌在窗沙上,流動過額邊細小的水漬,描繪著堅挺的輪廓。
「張藝,老大叫你去一趟。」程穆咽下喘著粗氣的二氧氣碳,紅撲的臉蛋被呼嘯而過的冷風吹散了不少,敲著門。
對方乾脆當著充耳不聞,聽到不喜之人那一剎那心裡別提有多排斥,磁塔磁塔的鍵盤敲擊聲依舊充斥著半壁的法醫中心。
從她一聽孫昔明這些個字眼,眼神就冷冰冰的,就像是當沒這個人,對她本就心思細膩的程穆哪能看不出來,她對老大的不滿,誰不想問啊?只是一問她,就怕跟她鬧冷戰,也就草草了事,只不過案子上的事情尤為緊急,他們倆之間的誤解得解開才是。
「怎麼了呀?和老大之間有什麼過節?」程穆目光泛起了一層漣漪的動容,那種模樣就像是小奶狗般期待著主人回話的樣子。
張藝平薄的肩膀微微泛起蠕動,她感受到氣息的臨近,立馬把頭撇到一邊,柔順的髮絲像是簾珠一般,將她泛水的臉龐若隱若現的遮擋起來。
旋轉椅被程穆強硬的轉向他的正面,眼珠轉動著專註望著她。
雙手緊緊捂住臉的張藝,指縫間的眉頭兀地一陣抽動,似乎在緊緊壓抑著突如其來的憂傷,清晰可見的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溢出來,沿著縫隙流下來。
「我只是感覺……孫昔明對待封沉的行為就像我當初來到這裡的感受一樣,所有人都是冷冰冰的……」
他心頭竟有一股難以說清的滋味,心痛一陣緊揪就像是陪著她再次經歷。不過,程穆在她的身邊,他會靜靜認真地聽著她傾訴著自己那段不願再次被提及悲慘的往事。
程穆伸手輕撫著散亂的頭髮,用手從頭到尾的疏通,默默的回應彷彿是給對方一絲溫暖的安慰。
忽然他偏頭望向她,手心輕輕地捧著她的臉,慢慢地湊近吻上了她柔軟的唇。
「啪!」
正當張藝下意識地回應起他三顧茅廬的吻技,程穆卻猝不及防被挨了一張響亮的巴掌,一時的快樂上雲端的情緒卻留給他不知所措低頭凝視著還帶著餘溫空蕩蕩的手心的大把時間。
「這……我……這」程穆支支吾吾個半天,長這麼大,好不容易終於賣著臉皮和張藝修成正果,好不容易兩年來才親上了第三次,卻又來了一次巴掌?什麼情況?
僵持在半空中右手,張藝難為情的珊珊一笑,忸怩不安地神情掛在臉上,「那個……我不是有意的,就……就只是還沒有習慣。」
「事不過三,你這手還舉著,難不成還要再打我一次?」程穆像個委屈的媳婦兒,兩手捂著被打后發紅的左臉,氣鼓鼓的努著嘴。
初次被挨巴掌那晚,正好是孫昔明被掉隊的那一天,這可是整整過了小半年嘞,要不是上次程穆耍小聰明把張藝整個抱成一團,這才免於一場挨打通紅臉龐的下場。
心眼裡過意不去的張藝匆忙把手抽了回去,速度之快,以至於重重的又蹭上了程穆突出來的手臂,又是一陣不過腦的慘叫「啊!怎麼又來?」
臨近夏末早秋之時,長久以來乾燥起皮的龍城鎮出乎意外連續下了三四場大暴雨,像是一場足不出戶的洪水正以急驟吞噬並不起眼的小城鎮。
那天的孫昔明還在外出辦事,根據彭可多年來得到的資料去巡查走訪有關於季春時的消息。
「阿叔,四年前有沒有見過照片上的女人?」
孫昔明來到距離季春時被殺害的案發現場十幾米處,有一家「好有好味餐館」,周圍的鄰里幾乎更新換代了好幾批,千載難遇的遇上了幾個住了十幾年的男老人家,得知這家餐館比他的年齡都還大,估計去問問他家,會有你的答案。
外頭是古色古香的牌面,是政府統一安排的樣式。問的是收前台,也是他們的老店長,看樣子都要六七十歲了。穿著白藍相間橫線的老頭衫,大概是棉質的長褲被一席圍裙蓋在後邊。
「這個照片看印色好久了吧?」老店長兩手把照片拿的緊些,這種照片一看念頭就親切,不得不使老店長回味起往日。
「對,這張照片大概是十多年前拍的了,是有什麼印象嗎?」
問起有什麼印象,老店長這倒是給自己犯了難,他時而抓耳撓腮,時而恨不得把眼睛湊到照片里去。
周圍的客人少了出奇,這樣本就安靜的氣氛,把多出來的躁動給強壓了下去。
「不好意思啊,小夥子,真想不起來了,這個照片倒是沒啥印象,我是在我父親的一輩這才接手的,當時大概也是個廚房裡打雜的,如果我父親還在世的話,你還可以去問問他,幫不上你啦!」老店長歉疚的將照片遞還給孫昔明,惋惜的眼神像是同情什麼。
得知結果的孫昔明翕動著鼻翼,混亂的思緒在胸膛里痛苦的跳動著,「沒事,早該料想到的。」
接下來去哪呢?孫昔明無厘頭的想著,感覺剛起的苗頭又突然被毀,頓時就如同一隻巨大的蒼蠅丟失了腦袋,橫衝直撞。
「誒,小夥子,等一下……」老店長猝然尋思到了什麼,把前方慢吞吞漫步的他叫住,「我剛剛突然想到,我記得之前在這兒出了一件大案子,她是不是就死的那個?」
「是的。」
「那你可以去找一家開在南北橋的北面,有一家夜晚開的會宏排檔,那個王樂之前也在這裡開了一家餐館,只不過是事出就搬走了,他在這比我呆的還要久,可以去問問。」
老店長還未說完,天上就急匆匆的下了一場雨,時節的雨,婆娑的心,淅淅瀝瀝的侵蝕著大地的心臟。
「會宏大排檔。陰錯陽差得了這個消息,怎麼一聽,彭可也沒有了解過。」
「小夥子,趕緊走吧,當心淋了感冒。」
孫昔明耳畔充斥著紛亂的雨聲,瑟瑟抖動的長睫毛像在水裡浸泡了一樣,緊緊咬著的嘴唇也已滲出一縷血痕。
老店長臉上的皺紋抖了抖,雙手挽在後頭,低下頭,默默的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