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苗頭
秋風過耳,雨簾斜了,像根根分明的魚線趨之若鶩地攏向兩邊正發射出昏暗般紅色的燈光,活像正前頭那些醉鬼倒漢含著一雙雙布滿血絲的瞳孔,正虎視眈眈的盯著行遠自邇的他……
從老街的十字路口出發前,孫昔明縱步向斜坡那兒的屋檐處站著避雨,陰雨一陣一陣的。
來回渡步的他,正思索著怎麼去北橋之時,面前出現了那位步履蹣跚的老店長手持著一把泛舊的藍灰色傘,動作的緩慢依舊在雨中濺起小小的水花。..
同在一處屋檐下,孫昔明這才看清對方頂著頭上的那柄傘的柄首早已銹跡斑斑,搖搖欲墜的在褶子的手心裡晃動起來。
「呼……」老店長許久沒有著急的走過長長的一條路,舒緩著氣,「小夥子,給你把傘。」
泛黑且耷拉的皮膚費力的頂著骨質疏鬆的骨頭,那把嶄新的黑傘重重的壓在他的手心裡,在風雨飄搖里顯得越發危如累卵。
「謝謝您了,托您大遙遠給我來送傘。」
老店長終於空了一隻手,一步一停頓地把手靠在背後,吃力感油然而生的努力敲擊著腰部,看樣子已經夠不到腰上了,只能靠近臀部的地方,像模像樣的敲兩下,這些動作已經使老店長漲紅了臉頰,不忘對著孫昔明說笑道,「唉,小夥子年輕就是好啊!這一場大雨,看樣子要下許久啊!」
「嗯,這樣子不知何時會停,不過等我辦完事情找時間把傘再還給您。」
「一把老骨頭了,要這幾把傘又有何用啊?我看這雨頭,想你這小子定是打不了車,我這家店一直有個傳統,不會讓客人空手而去。」老店長側著頭往外頭十字中心瞧去,「距離老家戶那家店大約還公里吧,走路綽綽有餘,現在……天氣還不晚趕緊去吧。」
還未等孫昔明上前將抵在木瓦牆上的傘幫忙撐開時,朦朧的雨絲先一步遮掩住孫昔明明黃色的眼睛。
老店長早就邁著趔趔趄趄的步伐逐漸消失在眼眶中,「小子,等你的心靜了,我這頭降的雨才能好生休息一會。」
他的目光所及之處,突然黑白顛倒,一瞬間的風息動換,孫昔明早就不知何時三腳兩步的走到北橋上面了,踉踉嗆嗆地回過神。
這雨還未捨得停止,繼續不辭辛勞的濃染著夜,橋邊流水裡帶了昏黑下來,半邊天色也陪著一刻暗似一刻,兩岸的行色匆匆像似在一個墨水盒裡所畫處趕路,在這種夜裡,作鬼都要避不了碰鼻子拐彎,貓也就此會自恨它的一嘴好鬍子竟然當不了昆蟲的觸鬚。
這算是龍城鎮百年難得一遇的惡劣的天,周邊的店鋪關門關的緊,急得差點動作都亂了套。
孫昔明是在這群少數往回奔走的人里唯一一位向布滿泥田泥的鐵門那走去。出於職業素養,他從口袋裡抽出紙巾,擦拭著褲腳沾染上的泥土,順帶抹過腳頭一邊,自覺得心滿意足后,清冷的手指敲響著冰冷的鐵栓。
「咚咚……咚咚咚」
一次未響,二次在里倒是終於響起了哩哩啦啦的動作聲。孫昔明趕忙停止了側耳傾聽動靜的臉龐,然後稍微倒退了幾步,正襟的站在距離一定空隙之內,屋檐下的雨,通過縫隙流向雨傘,呲溜順滑著滴落在混凝土鋼板上。
「卡啦一聲」,還沒看到人影,猝不及防地緊接著不遠處傳來警報聲,孫昔明敏捷的將全身的肌肉繃緊了些,他不知道是從何地傳來玻璃塊突然崩裂的聲音,還有門內傳來雄厚的人高聲叫嚷。
思緒的紛亂吵雜激起了回憶里,兒時的他在一個荒誕的夜裡,烽火四起。聽見人們從睡夢中慌忙驚醒,衣衫不整的跑到街道上,也許身上還穿著睡衣,披頭散髮,半夢半醒。
「誰呀?」王叔先是睜著半眯縫的正視著半邊濕透的白襯衫,在這時順勢抬頭一瞧,「哎呀,是小夥子啊!這大下雨天的,怎麼來我這呀?趕緊進來,趕緊進來。」
這一聲聲情緒高昂的男聲中,孫昔明揮撲著被零星的雨點打濕了睫毛,拉回了現實中。
「王叔,這才幾點啊?你那麼早就睡了。」孫昔明和王叔聊過幾次,每次閑聊時都感覺意外的輕鬆,有一種難得的忘年之交的感覺。
王叔直接調侃著自己,「那可不,昨二哥不是小可來了嘛,瞧著我腰酸背痛的樣,一定要囑咐我早睡覺多休息,還跟我悄咪咪的說,到時候要暗自查訪。
小夥子,你也知道她的習性。可是真正隨了阿季那性子,說到做到,絕不含糊。
我可是怕嘍。」
啞然而笑的孫昔明,接過王叔遞過來乾燥洗的如白凈的毛巾鋪在被雨水打濕的肩上,揉順著側邊滴著水珠的發間,眼神就如同水澈般清凈悠遠,人高馬大的身子配上纖細的手指尖,好不帥氣瀟洒!
「聽您這麼一講倒真像是彭可做的出來的樣子。」
王叔將哲在手臂上的袖子往上捋了捋,拍弄著下身子的浮塵,經直坐在孫昔明的對面,「唉,那可不。」
「不過……王叔你也知道,我一來,必定是有什麼事情想請您幫個忙。」孫昔明直接開門見山,語氣也凝重了幾分。
「哦,我說你說的嚴重了,那可是幫了我大忙。」王叔頓了頓,「上回要不是你找我來做你們公安局的吃食,我上個月收益也不會那麼多,這幾次我倒是看明白了,你這小夥子好事幫了都憋在心裡,說話有一套心裡有一套的。
如果外人不懂,落下什麼梁子不怎麼好,那可怎麼辦?」
握著手裡的毛巾停頓了半晌,孫昔明眉高眼低地撲閃,「知心人必然懂,如不知就算誤會了又如何?畢竟結果是好的。」
「唉,你這孩子,算了,你要問什麼事啊?」
「那我就直接說了,望王叔知言不盡,言無不盡,您與彭可的師傅看樣子是十分相熟的,當年那一場轟動的跳樓案,到現在依然是懸在警員們心上的一口心石。
在案發地點,我了解到您在那邊也曾經開了一家餐館,時間比較久,您還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孫昔明將攬在手臂上的毛巾折的四四方方,攤在左旁登位上。
猛然間的攢眉蹙額讓王叔沉下了眼瞼,淚花不成器的在眼眶裡打轉,「這……不是我不想,是那段回憶,實在是太痛苦了,我怕是……第一個看見我相熟的死的那麼慘。」
「但是萬事得有個定奪,只要案子了結了,生者的心裡才會釋然,黃泉之下的死者也會安心輪迴。」孫昔明說。
「這……」王叔思緒逐漸的深遠顯得細落無聲,悠悠然然的說,「我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我那家店就在拐角處,距離案發地點不到十幾米。側邊的窗戶正好可以清晰的看到……看到她……她從從那個高高的樓上一躍而下,沒有一丁點聲音,風呼嘯而過!
最後那一聲撲通的巨響,侵擾了整個街坊鄰居,那血染的地板至今到現在還沒有清洗乾淨……我看著她被小彭抱在懷裡,那股子凄慘的模樣,我難以想象我真的……我真的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掩面痛哭的王叔邊哽咽著氣息,邊抽泣著肩膀,「可惜了小彭,青春年華的年紀就丟失了一位心疼她的師傅,不只是師傅,是她從小到大陪伴的親人啊!
我呢?我也是丟失了一位至親的好友啊!」
語氣中傳遞著連綿不絕的思緒,亦或是愛,亦或是不舍的友情,他支支吾吾的不再講下去了。
「嗯,季春時是公安局內赫赫有名的女將軍,是一位好長者,對於您來說,王叔,我看的出來,她不僅是一位好友,還是你的心尖,為此,無論如何請您再想想,她案發前或者是你了解的,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或者是有什麼以往的案件的家屬前來報復?」
沉著眼眸的王叔獃滯了很久,似乎又突然捶胸頓足的一下子暗說著什麼,「阿季為人可豪爽了,還是受害者的家屬,還是受害者的家屬,都有令人欽佩的處理方式,不論如何,都會將一碗水打平。
只不過在死去之前,阿季的心依舊是沉浮在心裡,有一樁案子——你的父親孫明,當年的孫警官,阿季一直認為死的蹊蹺,一直在調查當年的那段事情。
我覺得哪有什麼問題啊?就是平常的因病而死,只不過是心緒在作祟,她忘不了他而已……也不用回頭看看我,呼……似乎我記得,有一次她跟我講似乎調查到了什麼……孫村……孫……對!孫明跟孫族有關係。
還沒過多少天,阿季就天人永隔了。」
王叔口若懸河地講述當年發生的往事,他使勁用袖子擦拭著不斷往下滴落的眼淚,怎麼也擦不幹,心也怎麼制止不住碎裂的疼痛。
孫村,孫族,這麼一說來,那麼之前所發生的一系列案件,又被重新激起。看來,這個孫村和我父親有著巨大的關聯,和當年那張孫志明的案脫不了干係。孫昔明順著關係鏈扒手,那他自己肯定也將在幕後兇手之人的手裡,他得逃出去,他不能像怪物所說般任人宰割!
臨走之時,王叔特地將他叫住,拖在背後的手心揉搓著一張紅冉冉的紙團沒有任何停頓的將它緊緊的塞進孫昔明的手碗里,強忍著凝噎地說,「把這張紙幫忙捎給阿季吧,另一張就給孫明,好生安息。
未來就請求你保護好小彭吧,不管多少次。」
一夜目不交睫,紙包不住火,最終依舊是被你倆給圈固住了,距離你等待的日子不多了,指望你能抓住了。
空氣在肆意顫抖,彷彿天空在燃燒,是啊,暴風雨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