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歸來
事情進展的比陸令晚想象的要順利許多。
那日齊昭南被前來傳旨的羽林衛帶回了京,緊接著忠勇侯府一家也早早的離了保定府,回到京城。
回府後,她便閉門不出,皇宮裡的消息要麼是聽丫鬟議論得知,或是齊曜北偶爾會派人來告訴她一些消息,她才開始知道這幾日陸續發生的事。
首先,齊家開了宗祠,以齊昭南意圖玷污嫡母,罔顧禮法為名,將其逐出了宗族。但齊昭南所面臨的麻煩並不止於此,陸令晚隱約感知到皇帝籌謀多年,是從這個新年對舊黨一派的朝臣進行了全面的清算。
從齊曜北告訴她,當初她從齊昭南那兒偷走的賬冊至關重要,皇帝憑藉著在神機營里的細作,將那用密文寫成的賬本譯了出來,才知那本記錄的是一座鐵礦山的流水。自從那礦山入手,抽絲剝繭,一路查出了齊昭南等一干舊黨私開鐵礦、造設兵器、暗養私兵的罪狀。
皇帝籌謀已久,開展了進攻。人證物證俱全,陸令晚不知道這些罪證里有幾分真幾分假,去探尋這些了無意義,官場上的鬥爭就是成王敗寇,你死我活,是非黑白早已渾濁不堪。
為了此案,皇帝下旨著令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會審。
就是在這個時候內,內廷里隱隱有太皇太后病重的傳聞,舊黨一時失去了主心骨,人心動搖,根基淺些的想盡辦法與舊黨撇清干係,向新黨靠攏,也有些人成了牆頭草、觀望者,為自己安排好了後路。
新黨這邊也抓住暗養私兵和姦污嫡母這兩項罪名,對齊昭南等一干人展開了猛烈的攻訐,試圖畢其功於一役,借著此次事件讓舊黨徹底無力與新黨抗衡。
陸令晚以為自己會焦灼,會患得患失,會等不及看到齊昭南淪落成泥的這一天,然而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靜許多。她沒有再試圖打探什麼消息,安靜地吃著一日三餐,過好自己的清靜日子。
好像許久都沒有這般平心境和過,也許是因為心口那股惡氣終於一朝得以疏散,也許是她終究厭倦了這種了無止境的勾心鬥角……
三月初的時候,一切塵埃落定,新黨大獲全勝。皇帝下了旨,褫奪齊昭南的爵位官階,貶為庶民,本該以死罪論處,但念其多年戰功,發配流放到遼東。
緊接而至的,是對舊黨一派官員的清算處置。
太皇太后卧病不起,皇帝隱忍多年,終於算是將朝局攏在了自己的手中,不再受人掣肘。
陸令晚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歡喜有快意,然而這些被深深的疲憊和無力所遮掩。
雖然齊昭南流放遼東,但忠勇侯府所受的牽連並不大。
一則,齊家早早地將齊昭南逐出宗族,且撇清一些干係。二則,齊曜北等一干人,站的一直都是皇帝這邊。自然,忠勇侯府的爵位就落到了齊曜北的頭上。
三月初十的這一天,齊曜北來見她,陸令晚抓住機會,說了自己的想法。她想著借著這次的事,以護住侯府名譽為由,自此閉居山寺,修身祈福。
齊曜北沉默聽她說完,見她衣著素淡,語氣平緩,嫁入齊家的這幾年,人好像消瘦了不少,說話行事間多了份沉穩,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疲累和憔悴,像蒙了塵的明珠,也似遮掩在匣中的美玉。
他終究只是應了聲:「好,我會替表妹安排。」,他換回對她的舊時稱謂,齊曜北說,「表妹,日後珍重。」
陸令晚回他淡淡一笑:
「表哥也是。」
齊曜北沒有多待,出了門。風一吹,心裡那些躁意和眷戀才勉強被他壓制住。他也想過自此留她在府中囚禁一生,哪怕可遠觀不可褻瀆,也算兩兩相望,白頭偕老。他也想過,依著自己的權勢,奪到自己身邊,自此將她隱姓埋名地藏起來,任由自己愛撫觀賞。
然而他終究沒有,他只是應了聲「好」,走出了那道門。
他不像齊昭南那般自小的金尊玉貴,權勢在身,習慣了恣意妄為,橫行無忌JSG,得不到的便偏要得到,留不下的便偏要留下。
當年明華大長公主還在的時候,他的母親是一個連名分都沒有的外室,而他也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連家廟都進不了。
後來明華大長公主薨逝,他母親入了府,成了正室,他才開始漸漸得到了娘家陸家的支持,從一個無名無分的外室子,一路科考,籌謀,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哪怕他已經一路捨棄了很多,哪怕他早已不再潔凈清白,早已雙手沾滿了污穢與鮮血,可他仍然明白一個道理,棄下的東西,便不要再去貪戀,往前走。
如今雖然舊黨氣焰已消,齊昭南也被發配遼東,永無翻身之日,然而他如今身處高位,舊黨的人看著盯著他,如果他執意將陸令晚留在身邊,舊黨也許會趁機死灰復燃,藉機起複,更別提府里的白氏虎視眈眈,一直想扶二房上位。
日後沒了舊黨的威脅,新黨內部的和諧便會崩裂,高處不勝寒,太多的人盯著他的位置。
所以他在這個時候不能有把柄。多年的謹慎小心早已刻在他的骨子裡,要他去選擇對的那條路,而不是心嚮往之的那條。
有齊曜北的庇護,陸令晚很順利地出了忠勇侯府,來到郊外的一處古剎安居。
流年不過彈指剎那間,不知不覺間,已是兩年的光陰。
這兩年裡,陸令晚過著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平靜安適的日子。
古剎清幽,遠離凡俗。春日裡,便會帶上木香到附近的莊子上提一壺清泉,泡壺茶,踏踏青。夏日裡,則多靜居於古剎,找一處遮陽的濃蔭,抄幾卷佛經。秋日裡,則將自己親手種下的瓜果摘下,送些時令的鮮蔬給寺中的僧客。冬日裡,在暖爐旁做些針線,和木香兩人圍坐著說些閑話。
這個時候,偶爾山寺的貓跑來,她便隨時喂上幾塊兒點心。日子久了,山寺的貓便常常圍攏在此處,給她們平淡的日子添了幾次趣味。
可到了第三年的春日,一切悄悄有了改變。
那日,她帶著木香去後山採下許多桃花瓣洗凈,放入缸中,準備回去腌一罈子桃花酒,明年這個時候喝正好。
只是她捧著陶缸回到自己的禪房,卻發現那裡已經等著一位貴客,是皇帝朱承梓。
陸令晚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卻也平靜從容,將手中的陶缸放到一旁,行了一禮。
朱承梓也直白了當地表明來意:
「朕起用齊昭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