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少年將軍(5)
天色才稍暗,拖長了男子的身影。他以銀冠束髮,鼻樑挺拔,一方正氣。只是此時濃密的眉宇微蹙,眼睫輕垂。
陸莞禾順著蕭何的視線往下看,正瞧到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上剛撿起的那份薄紙上,方解釋道:「我閑時無聊,翻閱了幾本書,這張紙便是從裡頭掉出來的。」
看蕭何的模樣,這張畫像應是對他重要之物。
蕭何應了聲,接過她手中的書冊還有畫像。他的指腹淺淺摩挲著那張薄紙,眼神有些異動。
在陸莞禾面前,蕭何都是一副冷硬的表情,難得見他如此柔軟,陸莞禾有些好奇地問道:「這便是王爺要等的心上人嗎?」
「嗯。」
既然他和陸莞禾之間需要給太后演戲,那他也要讓對方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裡。蕭何慢慢掀開畫像,畫像中的女子顯露在陸莞禾面前。
他是在十七歲那年遇到畫像中的女子的。
那時他隨父征戰,於青行山旁直迎敵軍,那也是他第一次自己全權指揮。
冬雪才停,草尖上皆是冰晶,鼻息間的氣都化作輕煙冒出,兄弟們都冷得打顫。
他一身銀色鎧甲,手握長弓,低伏與草石之間,像是蓄勢待發的獵豹。
他們打算伏擊成王的兵馬,但此戰對方士兵比自己多上一倍,他們也沒那個信心能打贏這場仗。
在成王的兵馬毫無所察地走進他設好的伏擊圈內,按照計劃,他們從高處落石,打散對方的兵馬之後,再下來與之交戰。
一切都如預想一般,成王進關的兵馬被他們打散,士兵不知敵方在何處,亂了陣腳,他趁勢領兵下去與之交戰。
本該順利,但沒想到當時成王和平王已暗自結盟,平王的援兵便在十里內趕來,他急急喝令退兵,但還是少不了一場惡戰。
他們的軍隊被包夾,難以突破重圍,他也是殺出了一條血路,才得以讓兄弟們衝出來,而他帶了幾個兄弟在最後墊著。
但他的左肩被利箭射穿,汩汩鮮血浸透了衣襟,那邊的兵馬看出他是南楚王長子,更是窮追不捨,他怕拖累身邊的兄弟,果斷地跳進了冰河之中。
十二月天寒,冰河的水刺骨,敵軍的兵馬在周圍巡邏了幾回后實在找不到他,才退兵。那時他已在冰河裡失去意識,等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趟在一方草席上。
他迷糊地睜開眼,一個女子身子單薄,穿著粗布,拖著草席走。她的臉上也圍了布襟,看上去很是吃力。
這種打扮在亂世很常見,女人怕自己的容貌招惹到歹人,免遭麻煩,都會把自己包裹起來。
只是她的衣袍也濕淋淋的,像是跳進了冰河把他從水裡撈出來。因著沾了水,衣袍貼近身子,可以看出姣好的身段。
見他醒了,女子停下了腳步,走了過來,布襟下露出的一雙桃花眼擔憂地看著他左肩上的傷口,擺手向他示意可以先去她的屋子那裡暫先休息。
緊接著,她嘗試著扶起他。
剛觸到她的肩膀,蕭何便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耳尖,他不過是少年年紀,沒有和女子有什麼親密接觸,更別說現在他幾乎半倚在女子身上。
女子的身子嬌小,他的手臂一攬,幾乎便能把她拉進懷中,可現在他受了傷,半邊身子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對方吃力地扶他過去。
女子住的屋子很簡陋,她給自己燒了酒,他現在肩上的箭矢還未拔出,最快的手法就是先把酒澆上去,消消毒,而後拿小刀割下箭羽,之後再拔箭。
這麼一段路,加上受傷,蕭何只能無力地坐在牆邊,黑睫微壓,有些警惕地看著女子跑了出去。
她再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個壯漢,男子把他身上的箭拔了下來,中間的過程他幾乎一聲未吭,但這份莫大的疼還是讓他暈了過去。
等醒來的時候,他身上濕透的衣物便換了個乾淨,只是上身的衣襟微解,那個女子沒有走,她正垂下眼帘,為他包紮著傷口。
此番已是夠麻煩她了,況且自己還未在女子面前解過衣襟,蕭何微微掙扎了一下,卻被女子按住了肩膀,她的神色認真,為他纏上了布條。
木簪稍微挽就的烏髮垂落了一些,她沒有說話,一點點地包紮。
他為了養傷,留在了這裡半個月。這半個月里,那個女子沒有出聲說話,旁邊的村民都說她是逃難至此的啞女,說是臉被人毀了所以才每天都會遮面。
他其實並不介意對方是美是丑,日漸相處中,他有時講外面的故事,女子會輕輕彎了彎眉眼,在他手心裡寫下她要說的話,她也告訴自己,她名叫「阿宛」。
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她救自己的時候身上都被河水打濕了,理應自己要負責。但如今他身上沒有其他的東西,把他娘親給他的長命鎖送給了她,他想要娶她。
而女子聽到了之後,羞怯地看了他幾眼,眼睛里藏著笑意,而後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長命鎖。
他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是時候要離開,他本想找個機會問她是否願意和他一起,但當時還是太子的祁宴已先一步找到了他。
祁宴當時剛好行軍過至青行山,他聽聞南楚王長子於此失蹤,便派兵尋找,終於在這個村莊里遇到了蕭何。
不過在祁宴找到他的時候,阿宛卻不見了,聽村民說,她好像尋到了親人。
身處亂世,他身上還有要事在身,他不好過多停留,他在此等了幾日之後,隨著祁宴回到了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