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葯倒翻了自然是不能喝了。
這葯不是府里熬的,而是從府外悄悄熬好叫人帶進來的,如今沒了就得斷一日的葯。
謝瑜低眉,絞著絲帕在後院走著。
在滿園芳菲里,謝瑜的面色略微顯得有些蒼白,卻不是斷了葯的緣故。
這兩日她總是做一些光怪陸離,莫須有的夢境。夢裡無非是她嫁入崔家后的一些事情,崔白對她的冷落對長姐謝安的追求,徐氏將她和謝安的比較帶來的難堪,她的委屈痛苦……
這種夢她一次兩次可以忍,可連著做了好幾日,她屬實是有些慌了。
冷汗微微浸潤到帕子里。
忽然有一雙手輕輕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謝瑜陡然睜大眼睛,尖叫一聲,一下子拍掉了那雙手,連著手中的帕子也掉落到了地上。
「阿瑜!」那雙手緊緊握住了她的。
謝瑜抬頭,才發現來的人是王氏。
她微微喘息著,有些氣虛地喚了一句:「阿娘……」
「這是怎麼了?」王氏嚇了一跳,輕輕拍著女兒的手背,「被我嚇著了?」
見謝瑜沒有回答,王氏看了眼身後,示意婢侍退下,將她拉到一旁假山的拐角處:「剛剛請安的時候你去哪兒了,還有綉珠端來的葯可是喝了?」
「沒。」謝瑜搖頭。
王氏蹙眉,便道:「怎麼沒喝,那葯呢?那葯大夫說了,不能停,你這過了喝葯的時辰,這可怎麼……」
王氏還在低低細語,謝瑜忽然抬頭,目光有些渙散:「娘,我房裡是不是有不幹凈的東西?」
王氏愣了愣。
「女兒這兩日總是夢到,」謝瑜低頭,面色發白地盯著鞋尖,「夢到以後的事情,夢見崔家哥哥又喜歡上了長姐,徐氏日日……」
「說什麼胡話呢?!」王氏打斷道,下意識地看了眼身後,「呸呸呸!再過個把日子就出閣了……」
謝瑜低頭不言。
王氏心疼,道:「陛下給今年的進士都賜了宅院,等你嫁過去便是榮華富貴,娘瞧著那崔家郎是個讀書人的模樣,想必日後總是會慣著你的……再說,還有娘家幫著你呢。莫要再胡思亂想些什麼了。」
「你那長姐如今外頭沒了名聲,連日後出嫁都難著呢。即便撿回來的那野種當了官,在怎麼幫著謝安,那又能怎麼樣?女兒家沒了名聲,和外頭……」
謝瑜低著頭聽著,耳尖微微泛紅。
眼前忽然有一點素黑的薄紗映入眼帘。
入春的風吹拂著那寸薄紗,衣角泛起一絲漣漪來。
謝瑜忽然定住了,她慢慢抬頭,看清來人的面目后,只覺得面上燒了起來,有些僵硬地伏身行了個萬福禮:「三哥哥。」
王氏的尾音才剛落下,側身過來。她不用抬頭,餘光便看見了風中一襲廣袖而立的衛懷柔。
衛懷柔輕輕側眸,看了一眼盯住他的王氏,慢慢笑了笑:「大夫人。」
自從長女謝安把眼前這個模樣疏淡出眾的少郎領回來后,王氏便沒有聽到他按著禮數喊過自己一聲「母親」。
這不重要,只是王氏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這種拐角沒人的地方。
王氏的臉有些燙,勉強笑著道:「三郎怎麼會到這兒來?」
謝瑜漲紅了臉。
距離衛懷柔進府,她只看到過他兩次,一次因為生氣沒看清,這是第二次,這樣近得看,才發現自己的這個哥哥美極,只是眉眼間輕描淡寫地就像是畫上的留白。
倘若笑起來,那該是惑人的。
可沒有人想要獲得她的好感。
他不作回答,低低垂眸,掃過低頭不語的謝瑜和笑容僵硬的王氏,與兩個女人擦身而過。
謝瑜有些怔忪,卻看見衛懷柔的目光好像落在了她帕子上,入耳卻聽到一句淺薄泛著涼意的話。
「這葯多喝了……是會墮胎的。」
她猛然低頭去看手裡的帕子——那方帕上灑落了星星點點的棕褐色葯跡。
帕子一下子落到了地上,又被泛著寒意的風捲走,飄落在了還漂著一層薄冰的池面上。
*
謝瑜的葯有一大半都倒到了謝安的衣裳上。
大半片的衣襟都濕了,還有染上了淺褐色,葯湯穿過衣衫滲到了肌膚,黏糊糊地掛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