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第54章 054

「皇後娘娘,陛下此乃急火攻心、鬱氣所結導致的吐血,微臣給他開一味下火去燥、安神的藥劑,此外陛下近些時日需得好生修養,切勿再刺激他了。」太醫給興德帝看完診后,如是道。

皇後點頭,指派了一個小太監隨他去抓藥。然後看向殿內殿外一張張寫滿關切的臉,很是頭痛。

興德帝這一暈倒,倒是給她留下了個爛攤子。怎麼處置麗貴妃和周建業成了最棘手的問題。

皇后是個聰明人,不打算擅自插手這種事情,不然處理得輕了,陛下後面不滿意倒成了她的錯,若是處理得重了,萬一麗貴妃和周建業翻盤了呢?她又平白做了惡人,惹一身腥,半點好處都沒討到。

於是她對妃子、皇子和大臣們道:「穆貴妃、淑妃、惠妃、榮親王、中山王、蜀王留下,其餘妃嬪都各自回宮吧。耿大人,你將三位使節送去安置。萬大人、姜大人……留下,其餘人等,都散了吧。」

耿昌寧是鴻臚寺卿,專門負責對外事宜,此前也是他接待藩屬使臣的。

家醜不可外揚,雖然已經被這三個番邦小國的使節看到了最難堪的一幕,但沒道理讓他們留下來繼續看大齊的笑話。大臣這邊,涉事的姜家、老油條萬永淳和幾個陛下極為信賴的大臣,都留了下來,其他的也被遣散了。

至於后妃,她留下了三位親眼見證一切的王爺和其母妃,一會兒若是陛下問起,也能馬上作答。

安排好一切后,身後忽然傳來了孫承罡驚喜的聲音。

「陛下,陛下,您醒了,您終於醒了,嚇死奴才了……」

興德帝悠悠睜開眼睛,入目是一雙雙擔憂眼睛。離得最近的孫承罡眼淚滾滾,看到他醒來喜極而泣。

稍後的皇后雖沒哭,眼睛也紅了。再次是穆貴妃母子,穆貴妃撅著嘴,又氣又急的模樣,周嘉榮扶著穆貴妃,目含憂傷地望著他,再然後是淑妃母子,惠妃母子,還有他最信任,最得力的幾個大臣,獨獨不見德妃母子和麗貴妃。

看來他暈倒前那一幕不是做夢,厭惡,他寵愛倍加的麗貴妃竟然會厭惡地看著他!

興德帝伸出手,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聲音疲憊地對孫承罡說:「扶朕起來!」

「欸,陛下,您小心些。」孫承罡趕緊過去,小心翼翼地扶著興德帝的胳膊,將他扶了起來,皇后也在一旁從旁協助,趕緊給他腰后塞了一塊大迎枕,讓他舒服一些。

坐好后,興德帝擺了擺手,示意孫承罡鬆手。

孫承罡趕緊鬆開手,站到一邊,小心伺候。

眾人不敢吱聲,無不恭敬地站在一旁。

興德帝開了口:「麗……薛麗華和周建業呢?」

皇后想起太醫的建議,擔心刺激到他,忙道:「陛下,已經將人捆了起來,怎麼發落,陛下下旨吧!」

興德帝閉上眼睛:「將他們帶過來。」

他要問問,他哪點對不住他們。他給了麗貴妃無上的榮寵,一再原諒周建業,甚至拉偏架保他,可他們倆就是這麼對他的!

皇后本來想勸,可看他神情冷凝,唯恐火燒到自己身上,便沒有多言,給守在門口的太監點了點下巴:「去隔壁將麗貴妃、德妃和常山王帶過來。」

不一會兒,太監們就將關押在隔壁的三人帶了過來。

往日里優雅端莊、賢惠大氣的德妃如今成了個瘋婆子,頭髮散亂在肩上,眉毛往上拉,薄唇抿成一條線,看起來兇狠刻薄。

麗貴妃的樣子就更狼狽了,華貴的珠釵搖搖欲墜地掛在頭上,衣服凌亂,漂亮的粉色宮裙上還有一個明晃晃的腳印,衣服上紅色的血痕星星點點,這是興德帝吐的血。

周建業也好不到哪兒去,鞋子不知怎麼弄掉了一隻,灰頭土臉的,本來俊朗意氣風發的臉上如今一片灰敗。

三人被押進來,連忙跪地磕頭。麗貴妃還不死心,她不知道,為什麼陛下就完全不肯相信她呢?

她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饒,白凈的小臉看起來楚楚可憐:「陛下,陛下,臣妾是冤枉的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您對臣妾這麼好,臣妾怎會是那種不知廉恥的東西呢?肯定是有人嫉妒陛下您寵愛臣妾,故意害臣妾的……」

若是沒看到那道扎眼的吻痕,興德帝可能真的會信這種鬼話,可他忘不了麗貴妃最後那個厭惡的眼神。

他一言不發地看著麗貴妃哭得慘兮兮的,又是哀求又是訴苦又是憶往昔打感情牌,心裡的恨和憤達到了極點。

見他一直不吭聲,大家都摸不清楚他在想什麼。

想到他以前對麗貴妃的寵愛,不少人心裡都在想,莫非陛下真相信了麗貴妃的話?準備原諒她?這種事前朝又不是沒發生過。怎麼處置麗貴妃,還不是陛下一句話的事。

周嘉榮也眯起眼睛,小心觀察他父皇的情緒,可惜興德帝板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完全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

許是他的沉默給了人勇氣,讓周建業看到了一線化險為夷的希望。

他到底是干過大事,經歷過大場面的,被捉姦也不是第一回了,要沉穩許多,說話也要有理有據很多。

磕了個頭后,周建業沉痛地說:「父皇明鑒,兒臣今日喝多了,眼看要失儀,便讓隋六扶兒臣去茶室歇息一會兒。這點三弟、四弟、六弟可以作證!」

說完扭頭眼神懇求地望著周嘉榮三人。

中山王剛才表現得最積極,這會兒對上周建業的眼神,很是心虛,下意識地挪開了眼神。蜀王年紀最小,先前也是最沒存在感的,如今被周建業用這種眼神望著,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一副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惠妃唯恐兒子跳了出來,趕緊拽了拽他,示意他別開口,蜀王默默地垂下了頭。

只剩最後一個周嘉榮,周建業不抱希望了。

雖然剛才中山王最迫不及待地戳穿他,但他心裡清楚,恐怕對他意見最大的就是周嘉榮,奪妻之恨不是那麼好消除的,他最大的希望是蜀王,可蜀王年紀小不擔事,母妃一拉便縮了回去。

可出乎他的預料,最不抱希望的周嘉榮竟站了出來,拱手行禮道:「回父皇,兒臣可以替二哥作證,二哥剛才所言句句屬實。二哥才出宗人府,又送父皇那樣一份厚禮,事先也未曾跟兒臣和兩個弟弟說一聲,兒臣兄弟有些嫉妒,就不停地灌二哥酒,後來宗親也不少起鬨加入了進來,二哥不勝酒力,很快便醉了,隋六就扶他去了茶室休息。」

他這番話確實是在替周建業說話,還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自己的嫉妒,顯得直率敢說,給人一種坦坦蕩蕩的感覺。但同時又在無意中提起了周建業三四個月前私通弟弟的未婚妻被捉姦的事,還有今日那件綠王八送壽的珊瑚樹!

本來興德帝都快忘了周建業跟廖綺蘭的醜事,也完全未曾想到那隻綠王八身上,如今周嘉榮一提,他頓時想起來了。老二是有前科的,而且老二今天還當著后妃、宗親、大臣、使臣們的面,送他一隻綠王八,這是明目張胆地嘲笑他當了烏龜王八蛋嗎?

帝王素來疑心病重,尤其是興德帝這會兒被兒子和妃子雙重背叛,心裡對人的不信任感達到了頂峰,旁人說什麼他都能想到他的綠帽子上。

「孫承罡,讓人把那個烏龜……這東西送的生辰禮拿過來。」

孫承罡一聽就知道陛下正處在盛怒中,不敢怠慢,連忙安排了小太監去庫房尋出那棵「烏龜馱壽」的珊瑚樹。

很快,小太監就將這株精美、貴重的珊瑚樹搬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擺在興德帝面前。

后妃和大臣們不明白興德帝為何會拿這個東西過來,皆好奇又不解地看著他。

只見興德帝兩手抓起珊瑚樹,目露凶光地瞪著跪在地上的周建業,直接往他腦門上砸去。

可惜興德帝這會兒身體正虛,沒什麼力氣,珊瑚樹砸偏了,摔在了周建業面前。砸了個粉碎,碎片濺起,在周建業的左邊臉頰上劃出一道血印子。

臉上吃痛,周建業伸手一摸,滑膩膩的,攤開手一看,是鮮紅的血,刺目得很。更讓他絕望的是,在場這麼多人,都對他的傷口視而不見,竟沒一個吱聲的,父皇也半點沒消氣的意思。

周建業膽寒不已,也顧不得傷口了,跪在地上,痛呼:「父皇,您別生氣,都是兒臣的錯,您彆氣壞了身子!」

這會兒知道他的身子了,跟麗貴妃私通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他這個老父親的心情呢?

興德帝雙目噴火,指著碎片中那刺眼的綠烏龜、頭:「你是不是在看朕的笑話?將朕玩弄於股掌之間門,你是不是很得意?在朕的壽誕送這麼一隻綠色的烏龜王八蛋嘲諷朕,你可真是朕的好兒子啊!朕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看興德帝竟然當著如此多人的面這麼說,周嘉榮詫異的同時,確認了一件事。他父皇是真的氣瘋了,不然不會如此不顧體面,拿這種問題問周建業。這種問題固然對周建業傷害巨大,可對他父皇而言也是巨大恥辱。

若是他父皇還能保持理智與冷靜,肯定會遣退了眾人,悄無聲息的處理此事,而不是這樣大剌剌的當著后妃兒子和臣子的面。

周建業更是錯愕:「父皇,兒臣絕無此意。這株珊瑚樹是兒臣花了十萬兩銀子買來的,就是為了孝敬父皇您,祝父皇您萬壽無疆,父皇請一定要相信兒臣。」

周建業特意提這株珊瑚樹的價格,是為了向興德帝表達忠心。他不可能特意為了嘲諷興德帝花這麼大筆銀子,圖什麼啊?又不是賤得慌,花這麼大筆銀子就為了陰陽怪氣。

可現在的興德帝鑽了牛角尖,根本聽不進去,一門心思地認定周建業就是故意拿這個笑話他的。而且還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送他,他還很是誇獎了一番周建業。

如今想來,他才是天字第一號的冤大頭,真是太可笑了。說不定大臣使臣都在背後笑話他,被兒子這麼愚弄。

周建業也是有幾份急智的,一看興德帝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怎麼解釋都沒用,若是一直困於這個話題,只會激怒父皇。

他連忙道:「父皇,兒臣今日喝醉了,進了茶室便躺下休息了,是有人千方百計刻意引麗貴妃娘娘進去的,那個宮女便是。她還含血噴人,誣陷兒臣跟麗貴妃娘娘,父皇只需嚴加審問她就能查出真相,還兒臣和麗貴妃娘娘一個清白。」

剛才那個宮女雖然指證了他和麗貴妃,但周建業對她並沒有什麼印象,這說明她並不是很受德妃信任,沒有在近前伺候,那就絕不可能掌握有他跟麗貴妃私會的證據。因為德妃一向謹慎,哪怕是在她的宮中,除了她自己和幾個心腹宮女外,其他人也不知。

此外,每次德妃和心腹還會悄悄給他們放哨,他跟麗貴妃獨處的時候,這個宮女絕對不可能靠近他們。

而這個宮女今日竟敢誤導麗貴妃一行,又站出來指證他們母子,背後若是沒人,他可不信。單是一個宮女,還做不到這一切,也沒這個膽子,就是不知是他的哪個好兄弟想害他。

因為給老三有嫌隙,老三應該是最有嫌疑的,可剛才老三還幫他說話。倒是老四,私心重,鬼點子多,剛才跳得最積極,也非常有嫌疑,還有老六,雖然看起來老實,可他完全不敢相信。

如今只有想辦法挖出這個宮女背後的人,才能證明他是清白的,被冤枉的。

興德帝見他還死鴨子嘴硬,惱火得恨,直接對孫承罡說:「將那宮女帶過來!」

孫承罡忙喚人去將宮女帶了過來。

這個宮女如今已被捆成了個粽子,看到皇帝,她不怒不懼,撲通一聲跪下,先一步告狀:「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屬實,請陛下明察!」

「上夾棍!」興德帝直接讓人上刑。

幾個太監上前,將宮女的十指夾了起來,很快她的十根手指頭就因為受刑而鮮血直流,她也發出了痛苦的□□。

先給她動用了一番酷刑,興德帝才叫人鬆開她:「現在你如實交代,是誰指使你的。」

興德帝雖然不信周建業和麗貴妃,但同樣也不相信這個宮女。周建業哪怕膽大包天,恐怕也不敢在長壽宮內跟麗貴妃私會,而且這麼巧被他們看到了。

興德帝也傾向於有人在其中插了一腳。

他恨周建業和麗貴妃的背叛,也同樣恨這個讓他顏面掃地,敢把手伸向宮闈的人。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他還沒老呢,這些人將敢將手伸向內宮了,是他太仁慈了!

眾人聽到興德帝的質問,皆是一愣,又都垂下了頭,不敢多言。

陛下到底是陛下,哪怕已經被憤怒沖暈了頭,也還沒徹底失去理智。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今日的一切太過湊巧了,巧合太多那就很可能不是巧合,這件事背後肯定有人在布局。

但這個宮女跪在地上,哪怕雙手沾滿了血,也仍舊不肯鬆口:「回陛下,奴婢冤枉,沒人指使奴婢,是奴婢看不過眼了。陛下待人寬厚仁慈,可他們卻不思君恩,做出如此有傷風化的不倫之事,奴婢不忍陛下受騙,方才出言揭發他們!」

表忠心的話興德帝聽多了,這樣的自是不信。

他抿了抿唇,看向癱軟在地的隋六:「你說說,怎麼回事!」

隋六彷彿看到了生的希望,趕緊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道來。從周建業醉酒到茶室休息,再到去請姜氏母子……

但說到這裡,他的話慢了下來,眼珠子慢慢轉動。

「說啊,是還沒想好怎麼編嗎?」興德帝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撒謊。

隋六想到當時三位王爺和隨從都在場,他說謊定然會被拆穿,反而不利,心一橫說了實話:「……小人當時看到麗貴妃身邊的宮女守在那間門茶室外,當時就嚇壞了,也不知道為何會出現這種狀況,當時小人明明讓小太監守在門口照顧殿下的。小人擔心傳出流言蜚語,便想將此事先掩蓋過去。小人承認,當時小人有私心,但也請陛下明鑒,王爺他絕無此意,不然不會讓小人去將王妃和世子帶過來。」

他這番話有理有據。

確實,如果周建業事先就打定了主意要跟麗貴妃在茶室偷歡,又怎麼會讓人去接妻子和兒子過來呢?是怕姦情暴露不夠快嗎?他沒這麼蠢。

只是這重要嗎?周嘉榮垂首,嘴角微微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不管周建業如何垂死掙扎,他父皇這頂綠帽都戴定了。

哪怕他跟麗貴妃是冤枉的,父皇也不可能心無芥蒂的接受兩人。更何況,他們之間門禁不起查。

皇帝又讓人把那名小太監找了過來。

小太監戰戰兢兢地表示:「是……是她說洛公公找奴才,奴才方才離開的,臨走時還託付她幫著照顧常山王殿下。可奴才回去后發現洛公公並沒有找奴才,是她騙了奴才。」

麗貴妃聽到這話,立即喊冤:「陛下明鑒,臣妾說去茶室休息時,她就給臣妾打開了門,並未告訴臣妾,常山王在裡面休息。臣妾以為裡面沒人,因此才進去的,哪曉得竟遭了有心人的道,陛下,您一定要為臣妾作主啊。」

百合和幾個宮女也證實了這點:「陛下,奴婢等皆可作證,她從頭到尾都未曾提一句茶室內有人,娘娘是被冤枉的啊。」

見所有的人都指證她,那宮女直起了身,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無視了還在滴血的手指,微微一笑:「是,奴婢是沒說,但麗貴妃娘娘敢保證你踏進茶室的時候沒發現裡面有人嗎?那麼重的酒氣,麗貴妃若說沒聞到,是沒有鼻子嗎?還有,你先前不知,那進去之後不知道嗎?為何沒有第一時間門出來,反而在裡面呆了許久?」

小宮女的質問條理分明,句句在理。

麗貴妃說不出話來,支支吾吾的,臉色青白交加:「我……本宮也是害怕,怕被人發現,傳出去說不清楚,才沒敢聲張的,陛下,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就算她是怕暴露,不敢聲張的,那她脖子上的吻痕怎麼解釋?還有周嘉榮一行人過去有那麼長的時間門,她完全可以出來的。

興德帝知道麗貴妃在撒謊,他不想理這個讓他失望、恥辱的女人,勃然大怒地瞪著宮女,將所有的火氣全發泄在了她身上:「大膽宮女,到底是誰指使你的,還不從實招來,否則大刑伺候!」

小宮女聞言並不畏懼,而是將兩隻血淋淋的手舉了起來,抬頭,直視著興德帝的眼睛,無懼無怕:「奴婢會交代的,不過在交代這個事之前,奴婢還有一事要說。陛下,您的好德妃可是每次都為你的兒子和愛妃放哨啊,每次他們倆私會,德妃可都是盡忠職守地守在外面,唯恐被人發現了。這樣的妃子,這樣拉皮條的親娘,只怕是天底下獨一份!」

「陛下,她胡說八道,她故意陷害臣妾的!」一直沒作聲的德妃慌了,連忙磕頭堅決否認這個事。

但這個宮女竟把時間門地點記得一清二楚:「興德二十三年冬月二十八辰時三刻到午時這段時間門,麗貴妃與周建業在揚泰殿的偏殿內獨處半個時辰一刻鐘。臘月初八這天下午,兩人獨處近一個時辰,大雪天的,德妃和嬤嬤就守在檐下……」

一樁樁一件件,地點人物都一應俱全。

隨著她的吐露,德妃的臉由青轉白,最後變得慘白慘白的,毫無血色。

這些是真是假,只要去查一查麗貴妃的動向就清楚了。這些時辰麗貴妃確實去了揚泰殿,普通宮女雖不清楚做了什麼,可當時有沒有見過麗貴妃和周建業還是清楚的。

其實不用查,看麗貴妃驚懼的眼神,德妃喪氣的樣子,大家心裡都明白了,這個宮女所言不虛。真的太荒謬了,素來有賢名的德妃竟然做出如此荒唐、無恥的事,真是讓大家大跌眼鏡。

「夠了!」最後還是興德帝聽不下去了,厲聲打斷了她。

德妃這才回過神來,眼神兇狠地瞪著宮女:「你……你到底是誰派來的,為何要如此處心積慮地陷害本宮?」

宮女瞥了她一眼,嘴角往外拉,越擴越大,最後瘋狂地笑了起來:「德妃娘娘可還記得婉婉?」

德妃眼睛里閃過一絲迷茫。

宮女仰頭哈哈哈大笑起來,說是笑卻比哭還難聽,配上她癲狂的表情,還有粘滿血的可怖手指頭,很是詭異,德妃都忍不住害怕地縮了縮肩。

卻聽那宮女大聲說道:「是啊,高貴如德妃娘娘,又怎麼會記得一個小小的宮女呢?婉婉是奴婢的姐姐,奴婢姐妹二人自小被賣進了宮中,婉婉長相秀氣甜美,機靈能幹,一學什麼都會,尤其做得一手好糕點,因此被德妃娘娘相中,進了揚泰殿。」

知道這個消息的那一天,婉婉開心壞了,說德妃娘娘受寵大方又和氣,賞錢也多,是宮裡公認的好主子,比囂張跋扈、驕縱任性的貴妃娘娘不知好了多少。能夠去揚泰殿當值是無數小宮女夢寐以求的好事。

她要好好在德妃娘娘面前當差,攢了銀子,等到她們姐妹二人年紀大了,放出宮后,用這些銀子開個糕點鋪子。

至今她都還記得姐姐說起未來出宮生活時那憧憬的眼神,美好的笑容。那是她們姐妹二人最美好,最幸福的一天。

可惜這深宮裡人人都戴著面具,德妃的好名聲完全經不起考究。

「三個月後,婉婉因為做的糕點裡面放了不幹凈的東西,導致德妃娘娘小產,害死了小皇子,因此被慎刑司的人帶走,然後再也沒回來。奴婢的姐姐,心地善良,真心喜歡做糕點,此前從未出過錯,她一直在深宮中,也不曾接觸過外面的東西,如何能夠在德妃娘娘的飲食中下不幹凈的東西?」

隨著小宮女的話,德妃想起了那個只要一笑就露出兩個甜美酒窩的可愛宮女。

不止是她,興德帝也難得的記起了一張有些模糊的甜美可愛容顏。

看著二人錯愕的眼神,小宮女笑了起來:「想起來了……」

興德帝臉色有些扭曲不自然。

小宮女繼續道:「奴婢不相信奴婢的姐姐會犯這樣的錯誤。這十餘年來,奴婢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為了查明真相,想盡了辦法混進了揚泰殿,也發現了一個秘密……」

「你閉嘴,你胡說,陛下,讓她閉嘴啊……」德妃忽然發瘋似的尖叫。

大家都被她瘋狂的反應嚇了一跳,心裡紛紛猜測,這個宮女到底發現了德妃的什麼秘密,以至於德妃反應如此之大。

小宮女快意地看著她幾近崩潰的樣子,聲音甜美,但卻向是索命的黑白無常,將德妃竭力掩蓋的真相大白於天:「德妃十年前根本就沒懷孕。她買通了給她把脈的太醫,謊稱有孕,又刻意以愛吃婉婉做的糕點為由將她要了過去。德妃做這一切的目的不過是為了陷害張美人,因為張美人曾經救過婉婉一命。」

經她這麼一說,宮裡不少老人都想起了張美人。

張美人喜穿紅衣,長相艷麗,進宮很受寵。不過她跟德妃的關係很不好,兩人的娘家是世仇,進宮后又爭同一個男人的寵愛,時常別苗頭,但因為張美人更年輕漂亮,興德帝喜歡新鮮感,對她很是寵愛,德妃對上男人的喜新厭舊,不免落了下風。

可有一天忽然傳出來張美人因為毒害皇嗣被賜了一丈白綾,香消玉殞,此後再也沒人提起。

但如今這個宮女卻說,張美人是被冤枉的?什麼懷孕流產都是德妃自導自演的戲碼,她們被蒙蔽了足足十年。

德妃瘋狂的搖頭:「她胡說,陛下她胡說八道的……」

興德帝閉上了眼睛,這輩子有太多女人,早已經忘記了那個只受寵幾個月的美人。現在提起,他連對方的長相都記不大清楚了,他憤怒的是,他自詡聰明,後宮平衡之術玩得溜溜的,后妃和諧相處,二十多年沒什麼大的爭端。

實則,他被一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門,淪為了天下的人笑柄。

良久,興德帝睜開了眼睛,看向德妃的眼神只剩下了深深的厭惡:「毒婦,你陷害張美人,欺君罔上,還為那逆子和賤婦打掩護,罪該萬死!」

若說興德帝先前還對德妃會給麗貴妃和周建業打掩護這事存疑的話,現在是完全相信了。德妃完全不配「德」字,她無德無才,跟她那個虛偽、沽名釣譽的兒子是一路貨色。

興德帝現在恨極了德妃母子,完全忘了,自己曾還為此誇讚過周建業。

聽到這句話,周建業差點昏厥,趕緊替德妃澄清:「父皇,這個宮女記恨母妃,她的話不可信啊,父皇,兒臣絕對沒有,請您相信兒臣。兒臣對天發誓,若跟麗貴妃有任何私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您不能相信了別有用心的人,壞了我們父子間門的情分啊!」

德妃也反應了過來,想著十年過去了,就算有什麼證據也湮滅在了時光中。她不能坐以待斃等死,連忙跟著否認:「陛下,她血口噴人,臣妾絕對沒做過這等事,是有人陷害臣妾的啊,陛下,臣妾在王府之時就跟著陛下了,臣妾是什麼樣的人,陛下您還不清楚嗎?陛下……」

興德帝被他們的哭嚎弄得心煩意亂,怒喝:「閉嘴!」

兩人同時噤了聲,不敢再言語。

無意中瞥見了皇室秘辛的幾位大臣也不敢說話,其他妃子也做壁上觀。皇帝自以為平衡之術玩得溜,可後宮之中哪有真正的平衡和諧,人人都想往上爬,過更好的生活,都想自己的兒子能榮登大寶,一輩子榮華富貴。不爭的人,要麼是完全沒希望,要麼就是死人。

興德帝揉了揉眉心,銳利的眼神死死盯著這個宮女:「是誰指使你的?」

德妃、麗貴妃和周建業的賬要算,但這宮女背後的人也要挖出來。對方在他的生辰這天搞出這種事,明顯不懷好意,這種人一定要揪出來,否則他寢食難安。

甚至,興德帝將這個人挖出來的心更迫切,因為這是未知的恐懼和威脅。

宮女被他的緊張態度給取悅了,哈哈哈大笑起來,完全無視了手上的痛,笑看著興德帝,還有閑心跟他玩猜猜猜的遊戲:「這個人陛下很熟悉哦,陛下猜是誰呢?」

興德帝臉色很難看。他自然知道這是熟人,身邊之人所為,別的人手伸不了這麼長。

這個人很可能是后妃宗室,甚至就在眼前。但他要的是一個確切的答案。

「讓慎刑司的人過來,她若不招,就給朕打,直到打到她開口為止。有什麼刑罰,通通給朕用上。」興德帝沒耐性跟她周旋。

孫承罡連忙派人去叫慎刑司的人過來,又假惺惺地勸宮女:「這位姑娘,我勸你還是招吧,只要你說了實話,陛下賜你一個全屍。你說你,大仇已報,又何必這麼倔,跟自己過不去呢?姑娘是個聰明人,定然知道輕重。」

這番威逼利誘的話很是動人。

再看看宮女血肉模糊的傷口,不少人都覺得她恐怕會受不住了。

果然,她還真的張了嘴,重複問道:「奴婢說了實話,就給奴婢一個痛快?」

孫承罡笑得非常假:「這是自然。今日對方將姑娘推了出來,完全沒考慮過姑娘你的處境,你又何必為對方遮掩呢!」

宮女笑呵呵地點了點頭:「你說得有道理。」

緊接著她的目光緩緩從孫承罡身上挪開,然後落到皇後身上,皇后被她看得很不自在,但想到她又沒兒子,陛下也一向敬重她,她問心無愧,沒什麼好怕的,又挺起胸膛,直視了回去。

宮女隨後看向了周嘉榮母子。穆貴妃素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的主,直接就懟道:「看本宮做什麼?本宮可不認識你。」

那宮女沒說話,目光滑到中山王母子身上,中山王有些心虛,眼神閃爍,不敢直視對方。雖然今晚這一切,不是他所為,但他沒少從中推波助瀾,如今父皇算賬,他怕是跑不掉。

很快,宮女又看向了蜀王母子,蜀王小小年紀頗為鎮定,紋絲不動地回視著她。宮女很快移開了目光,看向下一個。

她的目光一一掃過殿中每一個人,都稍作停留便移開了,最後就興德帝等得不耐煩的時候終於將目光挪回了興德帝臉上。

「陛下想知道是誰啊?」她眼睛裡帶著充滿了惡意,嘴角微微一笑,忽地手指一點,出其不意地指向周嘉榮,「奴婢背後之人,就是榮親王,奴婢今日所為,皆是榮親王指使的!」!(三w.hsybook.康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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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皇子看見彈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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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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