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認同

在重複不斷的祭詞祝禱中，無頭的女主祭身體緩緩站起，她的血液完全回歸心臟血脈，奉起頭顱裝回。

黑色邪文環繞她的頸部斷口盤纏，將分離的頭身拉回一體。

「神選者，而且是直接被邪神注目的受寵者。」四姐的感知，讓她臉色瞬間變差。

神選者是能力或者天賦得到神的承認，被選擇用於某種地方的人選，但神選者和神選者之間的差距，有些時候比超凡和平凡之間的差距還要大。

如果用例子來說明，可以說一個是星球，一個是宇宙，都是物質位面，但是單純從規模上就完全不是一個量級對比。

一個受邪神注目的受寵者在此，證明邪神會直接關注這裡發生的事情。

她們的「過家家遊戲」或許馬上就要定下結局了。

「主上對你們很感興趣。」

女主祭活動著復原的頸部，一手探入刺青眼睛的虛影之中。

力量的傳遞，讓刺青眼睛裂開，貫通恩黎的次元牆，與未知的空間相連。

眾人見到，在那刺青眼睛的後方，一個人影從光暗斑斕的異域中步來。

衣物頭髮整潔如新的他來到恩黎，額頭與刺青眼睛的紋印重合，一隻橫著的完整黑色眼睛自光滑的額頭中生出，隨後張開，眼光異常明亮耀目，像是鑲有一顆星辰在裡面一樣。

目視祭，祭黑神。

見修面，入黑國。

浴靈霧，獻祭物。

奉本心，祈我願。

得賞賜，目復還。

見血禮，受神恩。

脫骨生，塑肉身。

在異域傳出的祭詞歌聲中，他張開自身的雙目，向女主祭點頭：「主上對這次的祭禮很滿意，有時候意外會誕生更多的驚喜。」

女主祭低頭致禮：「見禮者大人，祭禮尚未完結。」

「是的，所以主上讓我來處理這兩位被異神賜福的祭物。」

見禮者伸手從背後即將消失的異空間取出一物，那是一件長柄鉤刃刀，棕黑的木柄連接著刻有兇狠邪性惡鬼面容的金屬鉤刃。

他揮舞著，卻聽不到半點破空聲，彷彿空氣並沒有感知到這把鉤刃刀的切過。

女主祭提起不再帶有光亮的雙頭劍刃，平舉直指四姐的雙目。

容不渝此時幽幽醒來，感到漫天的邪氣，看著二人的逼近，艱難說聲：「李夏曌……走，他們已經開始降神了。」

「降神？」五姐聽到此話，問道：「難道說他們要直接召喚邪神？」

「應該是附身，他們不像本土的邪魅……」容不渝說到一半，嘴角溢血，又一次昏迷。

李夏曌摸向她的血脈，還有跳動，大概是之前喂她服下的藥品勉強吊住性命。

五姐知曉這位女道娥已經豁近能為，能在這個時刻感受冥冥之召喚，醒來說出重要信息便是很有意志力了。

「既然是外來的邪魅，只要邪神不親自降臨一切好辦。」

四姐將盤旋的十二顆晶核珠子收攏回眾人身邊，啟用織心能，開出一條異空間的裂縫，倒出一堆結晶體。

這些結晶受到兩位姐姐的操縱紛紛化為晶瑩的溶液，湧入三人的晶體武器之中。

雙劍、雙槍、一棍，被再次鞏固強化。

四姐和五姐的真假身對上女主祭還有見禮者。

剛一交戰，四姐和五姐頓感不適，腳下是在泥潭行走難以著力的感覺，雙手像是小時候拚命游泳划水遇到的障礙感。

十二顆晶核珠子在此刻成為保護她們的移動護盾，每當鉤刃刀斬劈划來，必然有一顆珠子與之相抗，將致命刀鋒擋下。

明白鉤刃刀的力量的見禮者略微明白了這些珠子所擁有的力量，感嘆道：「擁有空間力量的神奇器具，如果能經過主上的祭煉，必然能夠成為神器。」

「放屁，別妄想能用血腥邪靈來污染她們。」

四姐厲聲駁斥，這十二顆珠子是家族最重要的傳承之物，見證著初代曾經的艱難崛起之路，現在被一個邪教徒貪婪慕求，想想都讓她覺得噁心。

「我可以感受到，你，無法真正使用它們。神器更易，有能者居之。」

見證者以一敵三，尚有餘力。

而另一邊，女主祭想要加害於傷員的劍刃也被四枚晶核珠子擋下。

見證者的話語，女主祭自然聽得到，她也必須先處理這些晶核珠子，才能把李夏曌和容不渝獻祭給主上。

伸手擒去，被靈動的珠子輕易躲去，用劍刃砍，也被輕易指頭大小的珠子輕易擋下。

主上的力量並不能像一開始那樣禁錮住這些珠子，可見它們是被新來的三人所驅動，才有這般威能，不然那個小小男生之前怎麼會那樣粗鄙地使用這十二顆寶物珠子。

女主祭心生一計，將雙頭劍刃如同標槍一樣擲向傷員——理所當然的被擋下，不過女主祭並沒有拿取雙頭劍刃，而是喚來雙刀女的遺物雙刀，反身和見禮者一起圍攻三人。

本就難以制住這位異常的見禮者，此刻前後受敵，四姐五姐危機加劇，原本護在傷員身前的四顆珠子本能地回歸供能者身邊，保證她們的安全。

李夏曌一個人拖不走四個不能移動的傷員，更別提他也受了相當嚴重的傷勢。

此時東來輝光，直接穿入戰場，來到李夏曌一眾傷員身邊化為實體。

「容不渝居然幾近豁近命元？」

輝光化為一位長著公整鬍子的中年人，他見到戰場如此嚴峻，速速問話還有意識的李夏曌三人，方才了解情況。

他不敢貿然插手五人的激烈戰鬥，施法托起李夏曌和四位傷員，便要離去。

這是李夏曌突然注意到顫動的雙頭劍刃：「小心雙頭劍！」

聞言下意識回防的中年人，卻是被瞬間自發暴起的雙頭劍刃貫穿數道護體法咒，直接釘在地上。

「走！」

中年人勉強拔起貫體的雙頭劍刃，施法以浮雲送走四位傷員，至於李夏曌則是在受傷法力不穩的時候不幸掉在地上。

眼見援軍被伏擊，李夏曌心中更是畏懼那雙頭劍刃。

「這上面有邪神惡咒，你還不快走！」中年人感受到法力的失衡，對原地發獃的李夏曌喝道。

「呲呲……」

被扔到地上的雙頭劍刃輕顫，詭異的嘲笑聲攤在兩人心中。

女主祭卻是脫離戰團，握持雙刀疾步奔向意圖離開的李夏曌。

呲呲……

哈哈……

聲音，繁雜吵耳。

雙頭劍刃的顫聲、雙刀女的嘲諷、死者的哀嚎，容不渝的倒下……這血腥的地獄，彷彿要湧入李夏曌的心頭，將這些畫面永遠刻在他的眼前，即使睜眼閉眼，也無法擺脫。

猶然記得那個房間，那股陰森的黑霧中，那吹動髮絲，冷顫毛孔的風息，曾經不敢思考的他，現在回想，那風息好像說著什麼話，那句話應該是……

【我，看到你了】

心啊，在這一刻被佔據。

一直被趕來趕去的李夏曌在發獃的幾秒內，好似有了變化。

他在中年人的注視下驀然走來拿起屬於女主祭的雙頭劍刃。

看到李夏曌那已經閉上的雙目淌下兩道血淚，中年人明白了：「糟糕！他被附身了嗎！」

感受到李夏曌的心思從心靈空間中斷開，五姐急忙回頭望去，就看見女主祭此刻低頭跪在李夏曌的面前。

「小曌！」

「主上，您選擇這具軀殼成為受禮者，我是否還要將那位修道的女修士捉回來。」女主祭的聲音覆蓋了五姐的呼喚。

「缺一不可。」

說話聲音變得更加低沉有力的「李夏曌」將雙頭劍刃平舉遞向女主祭，就在女主祭正要雙手接過主上的吩咐還有劍刃之時，李夏曌面部突然扭曲。

【為什麼要反抗……】

【汝之渺小，未能受賜佛薩拉的榮光，汝之姐妹即將敗於見禮者，遠方援兵挫敗，無人能救！無人能逆！吾的意志永在，是汝無法逃離的宿命！】

「主上？」女主祭發現自己未能順利取得雙頭劍刃，很是疑惑地抬頭望去。

發現李夏曌正在流著血淚的雙目在掙扎著，在閉合與睜開之間抗爭著。

這個弱小男人居然能夠後起反抗屬於主上的一道意志？！

女主祭生平少見的情景，真真實實地發生在眼前。

中年人恢復傷勢，看到這意識相爭的場面，便是為李夏曌推一把手：「男子漢大丈夫，何必低微成為他人的器具！看我助你一臂之力！」

中年人運氣，一指點在李夏曌頭頂，清明理智之力灌入腦海戰場。

「渣滓！居然敢阻礙主上的受禮！」女主祭拿起雙刀暴怒殺向中年人。

「妖女！我看你好眉好貌，居然自甘墮落成為邪靈走狗，殘害智慧，屠戮靈物，只為狗屁主上！還神？我呸！」

中年人聚日月星光寶珠氣，掌心畫雷法虛印，正是那凌霄轟雷！

道道閃電從中年人掌心疾馳而出，破邪破妄，打得女主祭黑袍洞破，金紋黯淡。

「妖女哪裡逃！」

追！中年人一時激動，竟然被女主祭引入見禮者的戰場區域，被邪氣包圍，頓感動作遲緩。

「道長！」四姐張口喊話援兵，「這裡被古怪東西侵染，我們姐妹不懂道術，你有解決辦法嗎？」

這方宇宙被各種力量侵入，縱使中年人略有見識，在這一時半會也辨識不出邪法根底，又談何破解。

唯有和兩姐妹聯手，對攻兩邪徒。

雖說獨門破解未有，但是中年人觀察兩位邪徒的行為與傷勢，並不至於無敵披靡，至少他們攻不入珠子，面對兩姐妹的能量刀鋒還有自己的雷法都是選擇能躲就躲。

「打！打就能贏！」

那邊戰鬥天平傾斜，這裡李夏曌雖然受到中年人的一道清明理智法力的灌輸，但持續片刻便是失靈。

那來自腦中黑暗的聲音未曾停歇，李夏曌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選上自己，但他不能失敗受邪魔操縱。

忽然那些祭詞再次出現。

目視祭，祭黑神。

見修面，入黑國。

浴靈霧，獻祭物。

奉本心，祈我願。

得賞賜，目復還。

見血禮，受神恩。

脫骨生，塑肉身。

憑我信，證願明。

呼櫳囚，困獄欄。

化心灰，升綾降。

無念生，萬物零。

比之前聽過的所有祭詞都要長，每一句祭詞就像攻城錘一樣突破李夏曌心靈的城牆。

不需要你的思維轉變，而是用這無邊力量讓弱小服從。

就像人飼養三禽三畜為食糧，又怎麼會介意它們的反抗，倒不如說這樣才讓平淡起了些波瀾。

你們的逆天改運、你們的豪言壯語、你們的拚命廝殺、你們的竭力掙扎，從來，從來都是祂們取樂的一部分而已。

上位者，可以如此。

下位者，無能為罪。

你，是認同我的。

因為，你也是這樣想的。

李夏曌無力地重新閉起眼睛，手持雙頭劍刃靜默獨站。

佛薩拉教派在李夏曌後頸留下的紫金色「咼」形符文再現，卻引發又一道血淚流下。

【我的受禮者，你不能搶走】

紫金色「咼」形符文黯淡匿下，李夏曌此刻再次睜開雙眼。

原本黑瞳之眼中，有一行黑文貫穿其中，印在眼白左右兩邊

他沉默著，握緊雙頭劍刃緩緩步入戰場。

「小曌他不對勁！」

兩位姐姐不敢接觸此刻行動詭異的李夏曌，嘗試避開。

「他被徹底附身了，唉！」中年人有點懊惱，若非他過於追趕女主祭，也不止於無暇救助這大好青年。

在李夏曌入場的那一刻，見禮者和女主祭突然不顧損傷猛攻四人，邪魅力量高漲，不說見禮者手上那神異的長柄鉤刃刀，連原本屬於雙刀女的雙刀也變得莫能觀測，神速如鞭。

此消彼長，李夏曌被邪文入侵的雙目冷淡，手中高舉雙頭劍刃，壓向四姐。

「小曌！你！」

四姐又氣又急，在夾攻之中，命令十二顆晶核珠子齊上，一起轟向中了邪魅的李夏曌。

「叮……」

在清脆的唱響中，十二顆珠子被李夏曌身上的無形邪力震飛，雙頭劍刃直落四姐頸脖。

見證者和女主祭睜大了雙眼，要將這一幕完全看下，為受禮者鋪設的晉陞（墮落）之路，將從這一刻正式開始！

只是，在場所有人都沒有看見，「李夏曌」所要砍劈的並非是四姐，而是浮現在心中的那輪皓潔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