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給周傲這麼一帶,從食堂出去的時候,大家都在嘗試自己的舌頭能否夠到鼻子。
郁里被江照拉著手往寢室走,時不時看他一眼。
「嗯?」又被江照抓到了。
他收回視線,在對方手心點:「周·傲·怎·么·會·知·道。」
「他是我幼兒園同學。」江照思索著什麼,隨口道:「當時班裡有人耳朵會動,很受歡迎,我不服氣,就展示了一下,證明我比他更值得關注。」
郁里一下子笑了起來。
沒想到他平時溫溫和和,居然還有這麼較真兒的時候。
「那·你·現·在·還·會·嗎。」
「你想看?」
郁里一臉期待。
「真的想?」
點頭。感覺很酷。
兩人來到寢室門口,江照取出鑰匙開門,郁里乖乖被他牽進去,還好奇的不行。
「這麼想啊。」
點頭點頭。
「我可不輕易給人看這個。」
江照把門關嚴,無框平光鏡后的眸子一動不動地落在他臉上,郁里被看了兩秒,逐漸有些退縮,在他手上敲:「那……」
江照上前一步,郁里一下子被逼到了門旁的角落,男生一隻手撐在他身後,微微俯身,眼鏡滑過鼻樑落在鼻尖,他眼眸濃睫半掩,俊美的面容有點牽人心尖。
陽光從後方窗口照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可以看到他撐在牆上的手臂還搭著兩根細白手指。
那手指倏地在他手臂一緊,接著,江照後退一步。
郁里重重推開了他。
江照站穩,把滑下去的眼鏡推回原位,眸色略顯晦暗。小同學已經埋頭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耳朵尖有點泛紅。
回家只住兩天,下個月估計還得住校,他並沒有太多東西要拿。
江照家裡什麼都有,更加沒什麼要拿的,只是順便把寢室收拾了一遍,將兩個人的床被都折起來蓋好,想是擔心落灰。
雖然郁里也不知道兩天不住能落幾兩灰。
從寢室出去,郁里吹了一下額頭的劉海,江照已經習慣性地把手伸過來。
「要不還是去我家住。」江照提議:「你不是明天就去銀杏了?」
點頭。又搖頭:「我·從·家·里·出·發·方·便。」
「或者我去住你家,明天跟你一起回去。」江照道:「正好我也想找個地方散心。」
郁里想起夏若的採訪,有些擔憂地在他手裡點:「你·在·生·我·的·氣·嗎。」
「你是說超過我的事?」
點頭。
江照安靜了一陣,道:「生氣談不上,只是心情有點複雜。」
「?」
他停下腳步,看著兩人交握的手,道:「你考的那個數字,是故意的么?」
搖頭。
「我·沒·記。」
「無意。」江照略帶嘲意:「無意考的數字都那麼符合我的審美。」
郁里愣住。
江照又安靜了一陣,道:「郁里,我可能不太對勁了。」
郁里沒明白。
「如果。」他開玩笑般地瞥過來,彎唇道:「我是說如果,我以後再也離不開你了怎麼辦。」
他目光幽深,彷彿有什麼情緒在無聲翻湧。
郁里下意識鬆開了他的手。
江照攤開空空如也的掌心,眼前的一切持續幾秒,然後倏地暗淡下去。
當天晚上下了雨,郁里在自己三室一廳的小卧室里翻來覆去,被子被踢開又蓋上。
他坐起來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睛。
然後下床來到窗前,把窗帘拉開,推開窗戶。濕漉漉的雨氣撲面而來,郁里精神微微一震,但同時也被微涼的風吹得打了個寒噤。
習慣了那股冷意之後,困意又逐漸襲來。
他翻身,重新爬上了床,沉沉睡去。
第二日的天空碧藍如洗,雨幕把一切都沖刷的乾乾淨淨,包括那些紛雜的情緒,彷彿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江獻一覺醒來,第一句話就是:「江照還沒起?」
「先生小聲點。」吳姨把早餐給他端上來,道:「估計還在睡呢,昨兒半夜在屋廊晃來晃去,還去小房裡逗了狗,好像是有什麼心事。」
「小孩子能有什麼心事。」江獻打開早間新聞,道:「他逗狗,沒喂奇怪的東西吧?」
「我檢查了,沒有。」
江獻夾起一根油條,道:「那就好,他那眼睛到了晚上跟假的一樣,別又拿錯東西給喂得不舒服。」
「我瞧著呢。」
「你打小就照顧他,他平時是不是什麼話都跟你說?」
「先生說笑了。」吳姨道:「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什麼脾氣,小時候就不太親人,越大性子越淡,估計也就跟您親近些。」
「他跟我算哪門子親近……」江獻一頓,道:「說起來,他跟郁里是不是挺好的?」
「那好著呢,您沒在家的時候他還把人帶去自己房間了呢,兩個孩子關係是真不錯。」
儘管昨晚沒怎麼睡好,江照還是在八點左右下了樓。
彼時江獻剛剛看完新聞,掃了他一眼,問:「眼鏡怎麼不戴了?」
「忘了。」江照在他對面坐下,取過油條咬了一口,江獻皺了皺眉,道:「聽吳姨說你昨天沒睡好,出什麼事了?」
「題王大賽排名更新。」江照語氣淡淡:「郁里超了一百多題。」
江獻臉色大變,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他反覆看了幾下兒子沒有遮擋的眼睛,半天才道:「一百題,你上回沒盡全力吧。」
「沒有。」江照喝了口豆漿,道:「月考成績下周三出,從交卷時間來看,我應該還是第一。」
江獻勉強感到了寬慰,他的手指有些焦慮地在桌子上敲擊。
「對了,郁里跟他爸,關係怎麼樣?」
「不知道,我沒正式見過。」
「他沒跟你說過?」
「他們兩個不常見面。」江照瞥他,道:「我可沒那個能力離間人家。」
「胡說八道。」
江照笑,低頭看到手裡黑乎乎的油條,笑意又隱去,江獻指揮吳姨:「上樓把他眼鏡拿下來。」
「不用。」江照推開手裡的食物,道:「不吃了。」
他接著道:「不過我知道的是,郁博士應該沒帶郁里跑過步,估計也沒一起吃過早餐,郁里自打來到北城之後,兩人見面沒超過三次。」
「是么……」江獻思考了一下,道:「那你抽時間跟郁里說一聲,我們過幾天見一面。」
江照點點頭,道:「需要我列一份清單,把我的興趣愛好都發你一份么?」
「我還用你發。」江獻嫌棄:「得了上去補覺吧,待會兒我讓人再給你送份早餐。」
江照上樓,江獻又在下面道:「這次題王大賽你可看到他什麼情況了,接下來你最好用點心,別再讓他超了。」
「知道了。」
江照戴上眼鏡,取出遊戲機,換了張卡,準備重刷塞爾達。
手機忽然響了。
他繼續望著屏幕,沒有理會。
那廂,郁里看著久久未接的去電,只好掛斷,給對方發了消息:「我回老家,你還去散心么?」
他背上書包,把幾個購物袋掛在兩個胳膊上,像人形掛鉤一樣走出了房門。
他提前跟郁彬打過電話,小區門口已經有司機來接。
那購物袋在他身上掛著,朝兩邊支棱著,把他整個人襯得特別能耐。司機遠遠看到,就馬上下了車來接:「怎麼買這麼多東西,沒跟我說一聲,早知道我上去幫你。」
郁里搖搖頭。司機又道:「郁博士今天晚上的飛機,他說直接會去小鎮找你,明兒陪你在小鎮待一天,晚上帶你一起回來。」
郁里點頭。
坐上車,江照依舊沒有回復,郁里再次發了一條消息:「那我走了。」
「照兒。」十點左右,吳姨上了樓:「醒了么?先生說你早餐沒吃好,我重新做了點。」
江照放下遊戲手柄,從門口端過早餐,在桌前落座的時候,看了一眼一側的手機。
郁里剛到鎮子門口,就看到了騎著三輪車的王金園,他風風火火地開過來,一腳剎車停下:「怎麼樣,我酷吧。」
郁里給了他一個大拇指。
司機已經把後備箱的東西都拿出來,笑著道:「我任務結束,就先回去了,你們玩的開心。」
「謝謝叔叔!」王金園把郁裡帶回來的東西裝上車,目送他離開,然後扯著郁里坐在前頭『副駕駛』,道:「怎麼樣,先去哪兒?」
「你·家。」
郁里給大家都帶了禮物,王金園的球鞋,王媽媽的護膚品,還有王爸爸的雪茄盒,以及王家小妹妹的魔法棒。之後又來到郁蘭家裡,給姑姑的手鐲,姑父的養生參,剛剛開始工作的表哥的皮鞋,還有已經小學的表妹的公主裙。
郁蘭一早就知道他今天回來,所以特別調了班,見狀問他:「花了不少錢吧。」
「爸·爸·給·的。」
「知道你爸不缺錢,但你……」郁蘭哽了一下,道:「你爸那麼忙,能照顧好你么?」
郁里點頭,在她手心點:「我·沒·問·題。」
郁蘭摸了摸他的頭,門口傳來一陣動靜,是表哥張承,他拉開門就往裡頭看,道:「郁里回來了。」
「回來了,還給你帶了東西呢。」
「帶什麼東西啊。」張承樂呵呵地走進來,沒去看禮物,直接拉著郁里轉了一圈兒,比了比,道:「這北城還真挺養人啊,高了。」
郁里眼睛先是一亮,然後露出懷疑的表情。
「真高了。」張承拉著他往門口的牆邊站,指著上頭的道道:「看,這個是你之前的,別動,我再畫一道。」
郁里微微仰起頭,又給他按下來:「不要墊腳,騙了牆爺爺以後就罰你再也不長了。」
腳後跟聽話地放了回去。
「怎麼樣,晚上住這兒吧。」郁蘭道:「跟你表哥一個房間。」
「別啊蘭姨。」王金園叫道:「我們晚上還去老宅嗨呢。」
「就你倆有什麼好嗨的。」
「你怎麼小瞧人呢。」王金園不服氣:「我們五六個人呢。」
「那行。」郁蘭也不阻止他們:「中午留這兒吃飯。」
王金園立刻道:「我想吃回鍋肉。」
「有你小子什麼事兒,給我滾回家去。」
屋裡很快熱鬧了起來,王金園蹭到廚房裡去給郁蘭搭手,張承則坐在沙發上問他:「我聽園子說,你這回在題王競賽上壓了江照,真的假的?」
點頭。郁里在他手上敲:「只·是·意·外。」
「江照這小子,我之前在那上學的時候也聽過他,不得了呢,聽我那同學的弟弟說,他基本是這一屆高中的神,你不知道哥聽了特別羨慕,就覺得世上怎麼能有這種人呢,跟假的一樣,沒想到給我弟給壓了。」
他嘖了一聲,拍郁里肩膀,「真厲害。」
郁里對他笑,又敲:「你·同·學·的·弟·弟·是……」
「哦,叫齊博,小孩也特別厲害,腦子好使的很,家裡都以他為榮。」張承滿臉羨慕:「你說現在的小孩,怎麼就這麼強……」
王金園有點聽不下去:「再厲害也沒卷卷厲害,那齊博羨慕的江照都給卷卷壓了,卷卷最厲害!」
「就你吹得很。」郁蘭橫他,道:「小時候他爺爺就不讓叫卷卷,說越叫頭髮就會越卷,以後跟外國人似的,就你不聽話,叫叫叫,你看他頭頂那撮,就是你給叫的。」
「你不懂,以前叫他那是捲毛的卷,現在是卷王的卷,要不是我叫,他能壓得住江照?」
「這還成你功了……」郁蘭白他,又朝外喊:「張承,你出去看看,你小妹買個醬油怎麼還沒回來,這都多久了。」
「我下午還有班兒,要趕著午睡呢。」
「那郁里去看看吧。」
郁里點點頭,起身出門。
門剛拉開,就看到一個扎著雙馬尾,抱著醬油瓶的女孩兒蹬蹬蹬往這邊跑。一見到他就眼睛一亮,幾步跑過來衝到他面前,脆生生地喊:「表哥哥。」
郁里看了一眼她裙子上的臟污,指了指西邊。
張靈靈一笑:「什麼都瞞不住表哥哥,我剛才把一個壞人帶到廢村那邊去了。」
郁里:「?」
「就是一個城裡來的人,一直在打聽表哥哥的家,我就問他是誰,他說是你同學,你同學我都認識呀,沒這麼帥的,他肯定在騙我,媽媽說長得越帥越會騙人,他肯定是個超級無敵大騙子。」
郁里意識到了什麼,還沒來得及問清楚,手錶就接到了江照的電話。
「本來想給你個驚喜。」江照的聲音有些無奈:「但我好像迷路了。」
郁里掛斷電話,重重拍了一下張靈靈的腦袋。
張靈靈一縮頭。
「是·我·新·學·校·的·同·學。」郁里瞪了她一眼,來到院子里推著王金園的小三輪就往外走。
此刻的江同學正坐在行李箱上,看著周圍的殘垣斷壁,又看了看從面前經過的一條溪流,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狼狽的褲腿和鞋面。
表情冷寂。
荒村門前,車子被倒在地上的半牆擋住去路,郁里拔了鑰匙,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裡面走,眉頭緊鎖。
這是拆遷之後就廢棄的村落,早就一個人都沒有了,但因為政府那邊還沒有來處理,所以時不時會有流浪漢在這邊晃蕩,對於郁里來說,這是很危險的地方。
張靈靈真是太胡來了。
荒蕪的村落被黑白的底色覆蓋,越發像個地獄魔窟。
江照擺弄著眼鏡,習以為常地環視四周,試圖提醒自己世界本身就是如此。
眸底忽然亮了一個色度。
前方出現了一束微光。
江照緩緩站了起來,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他。
郁里匆匆來到他面前,氣喘吁吁地舉起手錶,準備道歉。
眼前投下陰影,接著腰間一緊,有人上前一步,重重將他摟在了懷裡。
地獄魔窟有了顏色,倒塌的半牆爬滿植蔓,溪邊遍布野花,貫穿全村的溪流清澈透明,翠綠的顏色鋪滿眼底。
江照偏頭,微涼的鼻尖蹭在他的脖頸。
「郁里,你慣壞了我。」他濃睫低垂,呼吸噴在他的耳畔:「你一放手,我的世界就沒有任何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