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郁里也沒想到來一次荒村會讓他這麼依賴自己。
他無法得知這個村落在江照眼中具體是什麼樣子,可只是想象一下,也知道只有黑白的世界會有多麼壓抑。
他安撫的拍了拍對方的脊背,江照收緊了手臂。
郁里由著他抱了一陣,才推著他的肩膀拉開距離,舉起手錶:「對·不·起·那·個·是·我·表·妹。」
「嗯。」
「她·以·為·你·是·騙·子。」
「我長得很像騙子?」
「因·為·是·女·孩·子·所·以·姑·姑·經·常·耳·提·面·命·也·許·矯·枉·過·正·了。」
江照略能理解:「女孩子,家長是要管的緊一些,可她一個人敢把我帶來這裡,膽子也不小。」
郁里很鄭重地點頭,這件事還是要跟姑姑說一聲,別下回騙別人不小心把自己坑了。
「我·們·先·回·去。」
他牽著江照往外走。這是之前的老村子,房屋錯落,荒廢之後就更加難以找到原路,江照第一次過來,會迷路也是情理之中。
江照看著他的背影,道:「我剛才……」
郁里回頭看他,眼珠黑白分明。
「剛才,我冒昧了。」
郁里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表情安撫,滿臉都寫著你放心我理解。
兩人走出村口,江照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在了他的小三輪上,郁里又邀請他坐在『副駕』。
「現在去你家么。」
郁里本想說回姑姑家吃午飯,可看了一眼他褲腿上的泥濘,又問:「你·要·不·要·換·衣·服。」
「可以么?」
郁里點點頭,給王金園發了消息,表示中午不回去吃飯了。
小三輪晃晃悠悠地往家裡開,郁里忽然想到什麼,手指在把手上敲:「話·說·你·怎·么·會·被·小·孩·子·騙。」
「因為她說是你妹妹。」
郁里狐疑。
江照忍俊不禁:「其實我走到這邊,就發現不太對,可她告訴我,穿過那個莊子就可以見到你,我想這麼遠都走了,也不差這麼點,就試試好了,沒想到走著走著就沒路了。」
郁里:「傻·嗎。」
「嗯。」江照順從地附和:「傻。」
郁里看了他一眼,又彆扭地移開了視線。
如郁里所說,老宅院牆旁有一顆巨大的杏樹,枝葉遮天蔽日地幾乎蓋住了大半個院子,在夏日的門口投下一地陰涼。
樹底下有一個石桌,這會兒正有人圍著在下棋。
「郁家崽崽回來了。」一個大嬸出聲,其他幾個叔叔爺爺輩的皆看了過來,一一跟他打招呼。
郁里對他們點點頭,江照則客氣地喊了叔叔阿姨,隨郁里一起進了院子里。
門關上之後,還能聽到外面有人議論:「還帶回來一個崽崽呢,長得好囫圇喔。」
「城裡的孩子嘛。」
「城裡也不是都這麼漂亮的,那個皮膚白的呦。」
「郁家崽崽皮膚也白的,跟玉娃娃似的,這好朋友也是玉娃娃,走在一起瞧著怪讓人舒坦。」
「可惜喔,都是男孩子。」
……
郁家院子里還種著蔬菜,水靈靈的長在通往客廳的小路兩邊,顯然是經常有人來打理。
知道他這幾天要回來,郁蘭特別把全屋打掃過,看上去跟爺爺在的時候幾乎沒什麼區別。郁里在門口換了鞋,剛要拿給他,就見一雙乾淨拖鞋落在了地上。
「……」他倒是準備充分。
不光是拖鞋,江照的行李箱里還裝著睡衣和毛巾,以及一應洗浴清潔用品,看那樣子,是打算看到什麼不稱心的地方就自行修復的。
「這·就·是·我·房·間。」郁里把他帶上去,推開浴室門:「你·不·介·意·就·住·這·兒。」
「給你添麻煩了。」
郁里搖頭表示沒關係。
江照拿出自己的換洗衣物和毛巾,道:「我想洗個澡,你要不要把衣服也換了?」
郁里褲腿上也有一些葉汁和泥濘,他沒有潔癖和強迫症,倒是無所謂。不過江照都這麼說了,不知道是不是嫌棄他,郁里舉起手錶:「你·洗·吧·我·換·一·下·就·好。」
浴室很快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郁里拉上了卧室窗帘,把衣櫃里的衣服拿出來,然後坐在床上褪去下褲。
浴室門忽然被拉開。
四目相對,郁里有點懵。
他沒想到花灑都開了,江照還會再出來。
「我拿一下洗髮露。」江照的目光把他上上下下掃了一遍,走出來把洗浴用品拿起來,又問他:「你真不洗?」
郁里搖頭。
江照最後看了一眼他露在外面的雙腿,重新進了浴室。
郁里呆了一陣,繼續把褲子換了。
半小時后,江照頂著毛巾走出來,小同學已經把自己收拾妥當。
樓下忽然響起蹬蹬蹬的腳步聲,王金園的聲音傳了過來:「郁里,江照那個大傻子是不是在你家呢?」
郁里急忙站了起來。
王金園剛進屋就被他捂住了嘴。
江照的目光落在他們手嘴相貼的地方。
王金園的眼珠朝他轉了轉,然後把郁里的手拉下來,道:「怎麼來這屋了,不睡客房啊?」
郁里點頭。
「他睡你房間,我倆睡哪兒?」
江照觀察郁里,後者指了指隔壁。
王金園皺了皺眉,道:「你讓他去隔壁啊,我還是更喜歡睡你這屋。」
郁里在他手上敲:「將·就·一·下。」
江照開口:「他也住這兒么?」
郁里點頭。
「他家不也是銀杏的,怎麼不回家住?」
明明倆人都在這兒站著,偏偏彼此要一口一個他,郁里剛要解釋,王金園就已經搶答:「因為我們晚上要在老宅聚餐,我不準備回家了。」
江照皺眉:「聚餐?」
「對啊,郁里難得回來一趟,我們當然得好好鬧騰一下。」
江照似乎有些難以忍受:「在家裡聚?」
郁里:「我·們·會·收·拾·干·凈·的。」
「你跟他說什麼。」王金園一臉匪夷所思:「這是你家好不好,他愛住不住,管得著你聚不聚。」
郁里也是在寢室里被管出條件反射了,被王金園一提醒才覺得有理。
門口忽然探出了一個小腦袋,江照挑眉去看,對方立刻又縮了回去。
他示意郁里:「有人。」
郁里走出來,這才看到蹲在牆根表情心虛的張靈靈。
王金園也剛剛想起來一樣,道:「你姑非上綱上線,要讓她過來給江照道歉。」
郁里伸手,張靈靈弱弱地把手遞到他手裡,被他牽到了江照面前,吶吶地道:「表哥哥同學,對不起。」
「沒關係。」江照溫柔一笑:「你不用放在心上,女孩在外面,多長個心眼是對的。」
張靈靈沒想到他這麼和善,稍微放下心來,道:「因為我沒見過你,而且媽媽說長得越帥越會騙人,你實在是太帥了。」
「你怎麼這麼會說話。」
他走到自己的行李箱前,從裡面取出了一個小盒子,道:「給你吃巧克力。」
張靈靈眼睛亮了亮,去看郁里。
得到他點頭才伸手接過,高興地道:「謝謝表哥哥同學。」
王金園在一旁撇嘴:「你這麼大了還吃甜食啊。」
「壓力大的時候會吃一顆。」江照解釋,道:「對了郁里,你因為我錯過了午飯,現在餓了吧,附近有沒有什麼餐廳,我們去吃點東西。」
「我知道我知道。」吃人嘴軟,張靈靈殷勤地道:「我知道有一家麵條特別好吃,表哥哥很喜歡,我帶你去。」
「那就麻煩你了。」
張靈靈還沒經歷過被比自己大的人這麼禮貌的說話,臉紅了一下,搖頭道:「不麻煩,很近的。」
江照跟著她往外走,不忘提醒郁里:「別忘了洗手。」
「?」王金園一臉詭異:「喂,你提醒郁里洗手看我幹嘛。」
郁里喜歡吃的那家麵條店鋪還算乾淨,入鄉隨俗,江照也沒有嫌棄的太過分,只是圖個心理安慰一般簡單擦了一遍。
「表哥哥同學,他們家的雞爪很好吃,你一定要來一個。」
江照欣然同意:「謝謝你。」
郁里從消毒櫃里拿了四個碗筷,王金園道:「我不吃了,吃罷來的。」
張靈靈舉手:「我還可以啃個雞爪。」
碗筷分別放在各人面前,江照在自己手上噴了什麼東西,然後拉過郁里的手,也給他來了點兒。
郁里:「……」
這是不相信他洗手的能力嗎。
吃飯的時候,江照特別表揚了張靈靈推薦的雞爪,道:「你以後是不是準備做美食評論家的,這麼會吃?」
張靈靈的話得到重視,興奮地晃著腿,兩頰都微微有些發紅:「美食評論家,是天天可以吃到好吃的嗎?」
「差不多吧,就是別人做好,拿給你品嘗,還給你錢拿,我覺得你以後可以往這方面發展。」
吃罷飯回去的路上,張靈靈一直圍在江照身邊,仰著腦袋聽他說美食評論家的事兒。
王金園看的很不舒服:「卷卷,你真的覺得江照會被一個小丫頭給騙了嗎?」
郁里看他。
王金園很是篤定:「我怎麼懷疑,他好像是在打什麼鬼主意,你看把張靈靈那丫頭哄得,都快上天了。」
郁里:「他·之·前·也·一·直·鼓·勵·我。」
「鼓勵你是你值得,這小妮子有什麼好鼓勵的,就吃個雞爪還能給他說出花兒來了。」
郁里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畢竟的確有美食評論家這麼一個職業,也許張靈靈真的適合呢。
「算了不管他,捲兒,咱們去買點東西,晚上大家都來了,我給你露一手。」
王金園倒是也沒吹牛,晚上果真做了一桌子好菜,他約的朋友也陸續到齊,江照一一打了招呼,可到底是外人,大家很快不再理他。
郁里坐在人群里一直乖乖的,都是十幾歲的孩子,飲料滿杯喝的肚子渾圓。客廳的大電視已經打開,有人扯著喉嚨在嚎,顯然是把這裡當做了KTV。
江照坐在一側的單人沙發上,給自己的耳朵塞了對耳塞。
郁里無法開口,但一直在認真看著別人唱,誰唱他都拍手,只要有人跟他說話,就咧著嘴彎著眼睛笑。
他似乎早已習慣了安靜地融入別人的熱鬧之中,看上去沒有任何的不適或者抗拒,甚至十分歡喜。
郁里本人,是愛熱鬧的。
這個認知讓他瞳孔微縮。
這個年紀的孩子都還在被管著,心裡有譜兒,零點之前就直接散了。
王金園挨個把人送走,高高興興地退回來,道:「好了,明天再收拾,郁里,咱們上床睡覺。」
郁里點點頭。
江照看著滿桌的殘羹剩飯與地面的食物垃圾,道:「要不,我來收拾吧。」
郁里急忙又來拉他,江照道:「這種天氣,一夜會滋生很多細菌。」
王金園翻白眼:「明天再收拾也一樣的,細菌會被沖走的。」
「郁里……」郁里強行拖著他上了樓。
兩人回到郁里的房間,郁里從衣櫃里拿出了自己的衣服,轉身往外走。
江照稍微把心思從樓下分到他身上,道:「你不住這兒?」
郁里指了指隔壁。
「你真的要跟他睡?」
話音剛落,王金園已經從門口竄了進來:「你什麼意思,怎麼不能跟我睡了,我倆可是從小睡到大的。」
「既然是從小睡到大,也不差這一晚吧,我眼睛在晚上不好使,需要人陪。」
王金園不信:「你開什麼玩笑,屋裡不是有燈么?」
「有燈也看不清。」江照去看郁里,道:「而且我在陌生的地方,沒有熟人的話,會睡不好。」
「你做夢吧,我這麼久沒跟郁里見面,好多話要說的好不好。」
江照等待郁里的回答。
郁里也指了指牆上的燈:「你·可·以·開·燈·睡。」
江照抿唇,只能笑了一下,道:「好。」
郁里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猶豫著被王金園拖到了隔壁。
老房子隔音不是很好,江照坐在郁里卧室的床上,時不時可以聽到那邊傳來王金園嘮叨的聲音,其中還有他的壞話。
他在床上躺下去,閉眼,睜開。再閉眼,然後翻身,再翻回來,眉頭緊鎖。
終於陰沉著臉坐起身,撩開被子下了樓。
郁里和王金園一直嘀咕到了凌晨兩點,天南海北亂七八糟,兩人是越嘮越精神。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忽然有車燈亮起,接著傳來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王金園一個激靈跳了起來:「你家這麼久不住人,不會有賊吧。」
郁里想起什麼,起身扒著窗口去朝樓下看,眼睛亮了亮。
郁彬拖著箱子來到院子里,便發現堂屋門半開,燈光大亮,他推門而入,頓時一愣。
屋內乾淨敞亮,地面光潔如新,廚房裡正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他把箱子放在一側,取出室內拖鞋換上,一步步接近廚房,然後扒著門朝里看。
江照正好轉身,與他四目相對。
郁彬:「?」不是自家崽。
似乎有人在下樓,王金園的聲音跟著傳來:「你剛剛上去的時候沒關客廳燈啊?」
郁里應該是回了什麼,王金園道:「那這燈怎麼開著。」
他們很快下到樓下,然後齊齊停下了腳步。
王金園半天才重新找回聲音:「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他才是親媽……郁崽,你以後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