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因為郁里的糾纏,江照還是很耐心地講了自己這一日的所見所聞。
比如他看到的幾隻流浪貓,還有毛髮斑禿的流浪狗。比如他觀察到驢肉火燒門前拴著的小毛驢出乎意料的可愛,睫毛長長眼睛大大,想到它即將給人下酒,心中還頗有幾分憐愛。
他說的繪聲繪色,郁里聽的忍俊不禁,直到困意再次襲來,才被他勸著躺下。
江照拉高被子給他蓋上,手掌在他身上輕拍,動作輕柔的像是在哄小孩入睡。
冷漠的江照果然是錯覺。
集訓營的角逐逐漸激烈,肖倩和許俊一每天刷題到很晚,後者還經常來找郁里和江照請教。
郁里給他講題是不太方便的,江照則顯得有些冷淡。許俊一苦巴巴地看著他:「大班,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幫個忙吧。」
郁里也推他。如果不是不能說話,只怕已經勸上了。
江照只能接過許俊一的錯題本,問他:「怎麼突然用功起來。」
許俊一在紅A眾人眼中一直都是一個隨心所欲的人,他積蓄能量開始爆發的時候,前十都會嚴陣以待守好擂台,隨時準備接應他橫衝直撞,但當他鬆懈開始擺爛的時候,也完全不是旁人控制的住的。
高一的時候廖芳菲意識到他是一個潛力股,還特別在他身上花了不少時間,後來證明完全是浪費口舌。他強的時候別人擋不住,他擺的時候誰也勸不來。
講再多雞湯打再多雞血都沒用,他就是能直接一路下滑到吊車尾,那股走下坡路的勁兒,跟他往上沖的時候一模一樣,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連一開始經常嘲諷他的人都感覺特別沒勁,畢竟許俊一是一個不由環境雜訊控制的高中生,一切遵從本心。
「這不是看到歪優這麼努力,感覺自己深受鼓舞嘛。」
郁里第一次上到十七的時候,許俊一就注意到了他。當時他以為郁里跟他是同一種爆髮型選手,怎麼飛上去,還會怎麼落下來。但他很快意識到不是。
郁里不會因為累了困了倦了就撂挑子不幹,他只會迅速找到方法調節好狀態,然後不屈不撓地繼續往前,再次讓所有人大開眼界。
集訓營本來許俊一是不想進的,但他這隨心所欲了十七年,臨快要高三了,還是想著看能不能爭取一個獎盃回來,讓自己在成人之前有一段真正奮鬥過的回憶。
人的天賦之間也許有參差,但真正可以走得長遠,最需要的還是努力與耐力。
恰巧的是,許俊一這兩項一個都沒有。
他只是比大多數人幸運一點,也比大多數人都不幸一點。
江照放緩了表情,給他講題,沒一會兒,肖倩也湊過來聽了。
許俊一家庭和諧生活小康,不比誰幸運也不比誰不幸,跟京朔的很多學生比起來,算是屬於正常那一類。
肖倩就跟他大不一樣了。
所以逮著機會,她就聽的很認真。
很快,於沉和郝文涵也湊了過來,只有白櫻櫻還遠遠地坐著,低頭自己刷題。
潘陽朝京朔的一群人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晦暗。
集訓營最後只會留下五個人,但京朔到底是出了名的魔鬼高中,在其他學校都已經被刷出去不少人的情況下,他們七個居然還一個都沒走。
而且都跟他分數咬的很死。
他的目光在白櫻櫻身上稍作停留,又飛速移開。
沒有人不想出國,這將會成為他們未來履歷里極其鍍金的一筆。他重新低下頭專心刷題,讓自己不要被旁的情緒左右。
又一日的學習結束,郁里跟著江照肩並肩地往宿舍走,許俊一還在後面邊走邊跟肖倩討論錯題,在他身後,郝文涵也跟於沉擠著,追問著什麼。
「明天又要開始新一輪淘汰了。」郝文涵道:「你覺得我們之間除了江照和郁里,還有誰能留下?」
「不好說。」於沉思索,道:「肖倩一直很穩,她應該沒問題,陳小顏和潘陽都是自己學校的尖子,足以與我們爭鋒,還有那個……」
郝文涵順著他的視線去看,是一個在班級里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的胖女孩,圓圓的一張臉,這會兒正在睏倦地打哈欠。
郝文涵:「她?」
「她的成績也一直很穩,在前面兩次考試里一直保持在不會被淘汰也不會太引人注目的成績,有保存實力的嫌疑。」
郝文涵睜大了眼睛,道:「她,她叫什麼?」
「秦秀秀。」
完全沒有任何記憶點的名字,郝文涵當即就有點警惕:「一中的,也沒見她跟陳小顏關係特別好。」
「在一中也是前十里的人物,很奇怪這次集訓一點都不冒尖。」於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只是猜測,等明天的考試結果,看她還在不在就知道了。」
如果連續三次都保持在即將被刷出而沒有被刷出的成績上,那可就是真的危險人物了。
前方,郁里也在跟江照談論這件事:「明·天·之·后·集·訓·營·就·只·剩·十·人·了。」
江照頜首,道:「我們只管穩住自己就好。」
這倒也是,郁里十分放心地點頭,一邊走,一邊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江照由著他撞,並配合地放緩腳步。
郁里稍微停下。
自打生日那天之後,他就感覺江照跟之前不一樣了,真要說的話,也不是特別大的變化,就是他敏感地察覺到,江照跟他好像沒有以前親近了。
確切來說,是對方不主動接近他了。他並不拒絕郁里的靠近,也會縱容他甚至配合他,但就是,給人一種刻意保持距離的感覺。
兩人一路晃回宿舍,許俊一照常又來叫門洗澡,江照答應了一聲,偏頭來看郁里,道:「去吧。」
也不管他跟許俊一是不是親近了。
郁里在床上坐了一陣,老老實實捧起自己的盆往外走。
他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因為抽了兩百毫升血之後,潛意識裡對江照進行了道德綁架,認為他應該像以前一樣對自己——
不對,應該是認為他理應更加跟自己好才是。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好像回到了兩個人剛認識的時候,也許比那會兒好一點點……
他又覺得是不是因為江照作為L方投降之前,太過於黏人,讓他無時無刻不感覺到他對自己有好感,所以一下子回到友誼的界限,加上他自認為自己抽血付出了很多,兩相對比感覺到了隱隱的不平衡。
肩膀被撞了一下,許俊一道:「想什麼呢?」
郁里搖了搖頭。收回思緒,告訴自己應該平常心。
不要覺得自己付出了別人就一定要接受,也許他自以為是的好意讓江照不開心了……
「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許俊一道:「你不會也擔心明天考試會被刷出去吧?」
郁里再次回神,搖頭。
江照應該不會不開心,他明明那麼真誠地接受了自己所有的禮物與祝願。
他是明白自己的心意的。
「這倒也是。」許俊一道:「肖倩看上去也挺焦慮的,她家裡條件不好,如果不抓住這一次機會,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出國的可能。」
郁里終於抬頭,表情凝重。
許俊一笑了下:「你也別那麼嚴肅,這種事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我就是想,你能不能讓江大班多幫幫她,她跟大班關係沒那麼好,別看剪了個寸頭,到底還是女孩子,不好意思開口。」
郁里感覺不太好,他舉起手錶:「有·問·題·可·以·問·我。」
「真的?」
點頭。
他覺得自己不好再去慷他人之慨,讓江照幫別人,這好像更加顯得他在利用血清道德綁架。
「那就辛苦歪優了。」許俊一揉了揉他的腦袋。
忽然感覺自己的手好像被什麼刺了一下,下意識回頭,又沒見到什麼人。
江照退回拐角處,眉心擰了幾息。
片刻才重新邁開腳步,跟著一起去了公共浴室。
更衣室里,郁里剛剛坐在皮質長凳上,正在踢掉涼鞋,許俊一已經麻利地脫掉了上衣,一眼看到江照,就愣了一下:「哎,大班你來了。」
「嗯。」江照道:「我想起來現在集訓營本來就沒多少人,就直接過來了。」
郁里看到他就笑,然後雙臂往T恤里一撐,就掀掉了套頭T恤。
江照別開臉,目測了一眼更衣室里的寥寥兩三個人的站位,然後走過去在郁裡面前抖了一下大浴巾。
許俊一:「?」
江照面不改色地又抖了一下,專註地盯著上面的棉質纖維。
展開的大浴巾完美地把郁里遮擋的嚴嚴實實。
許俊一默默繞開,先一步跨入浴室。
郁里坐在上面,看了一眼浴巾,又看了眼江照。
更衣室里的男生該出去的出去了,該進去的也進去了。
江照把浴巾遞給他,道:「很乾凈,可以用。」
郁里明白了,他剛才是在找細菌。
他接過來往裡面走,江照又提著小桶跟進去,偏頭道:「洗髮露拿了嗎?」
點頭。
「沐浴露?」
點頭。
「洗面奶?」
點頭。
「梳子?」
點頭。
郁里被他一路擠著,鬼使神差進了最裡面的隔間,江照把小桶放在地上,道:「洗吧,我就在隔壁,有什麼需要的可以隨時喊我。」
熱水淋在身上,很快,隔壁的花灑也流出了熱水。
郁里的手按在隔牆上,左思右想了一陣,然後踮起腳扒著隔牆往他那邊看。
江照的頭髮因為淋了水而濃黑,襯著冷白的皮膚格外地白,郁里盯了一陣,直到對方忽然撩起眼皮。
四目相對,江照收回視線,垂眸洗頭。
再次看過來的時候,郁里的眼睛還在上面露著,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最終還是開了口:「幹什麼?」
郁里回神,把頭縮了回去。
江照繼續洗頭,半分鐘后,餘光瞥見幾根手指扒在隔牆側面,一個黑腦袋再次探了過來。
江照:「……郁里。」
郁里指了指他的小桶。
江照抬腳踢給他,郁里拉過去坐在上面,淋著熱水,腦子裡陷入了短暫的畫面回放之中。
……
濃黑的烏髮被潔白的手指穿過,那雙手骨節修長,曲伸之間顯得分外有力,連接著舉起的手臂,肌肉均勻卻清晰,是獨屬於少年人的緊緻結實。
偏頭看過來的時候,瀑布般的水流滑過張開的睫毛,順著白壁無暇的臉龐,匯聚到下巴,絕大多數順著耳側流向了脖頸。
郁里無意識地打開沐浴露抹在頭上,反覆倒回重播。
江照,那麼好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