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

司部的人其實也並不確定,只是根據自己所見略推了一番。

他說,原本自己還未找到那外室,不過是找的時候恰好見著自朱雀門出的靖遠伯,對方在經過昇平坊的一處鋪子時忽然停了下來,面上神情也很有些奇怪,出於多年暗衛的敏銳,他發現了不對勁,因而便隱在暗處跟了上去。

之後果然見著了那外室。

顯然,靖遠伯是看見了那女子才特意駐足入店的。

「當時那外室一副普通裝扮,與那鋪子旁的女活計瞧著無甚區別,面上還用面紗遮著,唯餘一雙眼能見。若非臣見了靖遠伯和她一道去了二樓,只怕還不能確定是她。」

那時的靖遠伯似乎有意遮掩,便也沒一來便上樓,反倒在一樓挑了半晌,最終拿起個琴穗,對那遮了面的外室說著話,而後鋪子掌柜似是注意到了動靜便過去了。三人說了半晌,那掌柜轉頭朝外室吩咐了句什麼,再後來便是那外室帶著靖遠伯上樓了。

「因記著陛下的吩咐,不可打草驚蛇,臣便想著等靖遠伯離開了再去帶那外室走,可他二人上去不過一刻,二樓窗口處便傳來動靜,而後便是靖遠伯墜亡。」那暗衛說著便道,「臣記著,那外室第一眼見了靖遠伯時,眼中是驚喜的神情,二人上樓時,她走在前方,瞧著也破有些焦急,似是有話想對靖遠伯說。」

而兩人上樓后不到一刻,靖遠伯便墜亡。

若是那外室早有預謀要對方的命,又怎會在如此光天化日之下?

「且後來臣特意問過那鋪子的掌柜,她告訴臣,那外室是前些日子去的,說自己家中敗落,孤身一人來到京城,孤苦無依,想尋個活計在京城中安身。而她遮著的臉,掌柜也說,因為她面上有塊燒傷疤痕,瞧著很是駭人,這才拿了面紗擋著。」

那暗衛說到這兒,便停下來了,顯然不知道還要不要繼續。

因為天子跟前,若是說得多了,便成了妄加揣測。

明白他的顧慮,天子略垂眼看著他。

「你繼續說,朕聽聽你怎麼想的。」

其實聽對方前面幾句,他心中便已經有眉目了。

暗衛聞言應諾,接著才繼續道。

「那外室特意避開臣等跑了出來,連孩子都不要。」要知道,那孩子,如今算是都陽侯府唯一的孩子,「她若有心要了靖遠伯的命為自己孩兒鋪路,便不會將孩子獨自留下。」

畢竟那外室也許知道有人盯著她,但並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傷自己性命。

在一切沒把握前,她選擇的不是帶著孩子一起逃,而是自己跑了出來。

這等於就是放棄了孩子,選擇保全自己。

因為她知道,孩子留下,盯著她的人就會放鬆警惕,畢竟沒有哪個母親,會將自己孩子置於危險之境。

說到這兒,暗衛便又提了件事。

「先前指揮使讓臣去查靖遠伯和那外室的事,臣便查出一件。」

他說起當初剛查到外室存在時發現的情況。

「……那孩子的燒早已好了,後來是那外室特意給孩子洗冷水澡,夜裡也不給孩子蓋被子,如此兩日後,孩子便又高燒了。靖遠伯也因此一直留宿永陽坊。」

這件事,司部的人倒是從未提過。

畢竟那外室用手段留住男人,在他們看來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信息,且內宅婦人的計謀,也叫人瞧不上。

眼下提及,不過是為了佐證,在那外室心裡,孩子並不重要罷了。

天子聽到這兒,忽地笑了聲。

「倒是有趣。」

寧成業和那外室,都有些意思。

他口中雖說這有趣,可雙目中卻凝著寒霜,顯然極為不豫。

先前還想著只要阿姝過得幸福便好了,那外室出逃,他叫人召寧成業入宮,也不過是提醒對方,有些事首尾沒處理好,讓他自己去考慮該如何做。

畢竟先前的寧成業偷偷將那外室和孩子送出去,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

而外室出逃,便是給寧成業敲了警鐘。

天子特意不提降罪,說給對方機會補救,至於怎麼補救,就是他的事。

畢竟那孩子,天子已經叫人帶走。

那外室確實能躲,司部的暗衛都找不到她,可不代表寧成業找不到。

只是沒想到,寧成業會這麼突然就歿了。

不過,也好。

思及此,天子又是一笑。

這回卻帶了幾分溫度。

「那孩子如今在何處?」他問了句。

暗衛便回說暫且養在司部,他們尋了人照顧著。

「明日送去都陽侯府。」天子說著,喚了身後候著的周成上前,「明日你親自去送,記著,要當著阿姝的面,將這孩子的來歷細細說清楚了。」

司部的暗衛尚在,天子卻並無顧及,一句「阿姝」說得自然極了。

可話說完了,他似乎想到什麼,停了停便又補了句。

「話不要說得太急,緩緩告訴她便是。」

不管怎麼樣,丈夫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還這麼大了,只怕她不一定受得了。

但若是讓天子放棄這次機會,他也不願。

若是寧成業還在,他倒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做些出格的事,可眼下他又如何能忍得住?

周成跟在天子身邊多年,自然清楚這些,因而一句多的都沒有,恭敬應下。

之後天子便吩咐司部的暗衛繼續去找那外室的蹤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待到暗衛領命退出殿內后,天子才再次對周成道:「阿姝此時只怕傷心著,如今天色尚早,你去趟錦安殿,就說朕的意思,讓長公主去都陽侯府陪阿姝說說話。」

寧成業沒的突然,長公主又深居宮中,只怕眼下還不知道此事。她原就和關靜姝親近,這種時候去看看最是合適。

也能替天子去陪陪對方。

等過了明日,關靜姝知道了真相,想來也不至如此難過了。

之所以不馬上將那些事告訴對方,只是不想她一日能忽然接受這樣多的信息。

怕她受不住。

可天子沒想到,正因為自己這一瞬的猶豫,今日之後,他的許多打算,便又一次只能擱置。

而這時的他並不知道,只是在周成去了錦安殿,回來回話說長公主已啟程去都陽侯府後,他手握硃筆,在摺子上落下最後一字,接著才把那摺子拿起。

「叫人帶去太史局給太史令,讓他照辦。」

周成接過那摺子后才發現,摺子並未合上,不小心瞥了眼后,整個人都愣住。

那上面的字筆走龍蛇,不過寥寥數語,便寫了一件大事。

——取消這回的採選。

大選一事,先前天子親口吩咐下去,內侍省已經開始按照往歲的規矩辦了,京中各府也都知曉了,若是再有一月,只怕各州府都要知道天子大選一事。

可眼下,說取消就取消了。

且天子還親自擬了個正當理由。

這事讓太史令去辦,至於如何辦,便是太史令的事。

總歸,摺子上都寫清楚了。

天降災禍,不宜大選。

.

長公主並不知道天子的打算,她只是匆匆趕去了都陽侯府。

此時的侯府已經在關靜姝的主持下布置得有些模樣了,府內外都掛滿了白幡,派去京中各府送訃告的人也都到了。

只是因著是第一日,不是正日子,來的人便也不多,不過偶爾幾個朝中和寧成業有些交情的派了府上女眷先來一步。

再有便是關府了。

關母和關靜姝是一道得知了寧成業歿了的消息,只是不便一道前來,便留在關府安排了各事,又特意叫了人去吏部告訴關尚書這事,接著才換了身素服,叫人套了車匆匆忙趕過來了。

原想著過來看看女兒,以免對方高悲切過度傷了身子,畢竟先前在關府便已昏過去一次,醒來后什麼也沒說便回侯府了。

可到了侯府後才得知,寧夫人竟在這節骨眼上病倒了,這便意味著,一切喪儀事宜都要關靜姝一人主持。

這是個費心費力的活,先前老侯爺去了的時候,雖關靜姝也幫著料理了,可主持大局的還是寧夫人。

眼下一應大小事務都要關靜姝一人來,只怕她應付不了,又或是吃不消。

因此關母還打算幫著照料點,誰知一路入府發現處處打理妥帖,見了女兒后,對方雖看著憔悴,眼眶也是紅的,但總歸精神還好,各項事務也吩咐得清楚。

這倒是關夫人沒想到的。

原來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女兒竟已成長得如此八面玲瓏了。

這樣的女兒卻讓她有些心疼。

如今丈夫新喪,偌大的侯府唯餘下她和婆母,無人襲爵,這侯府只怕是保不住了,女兒的前路竟是一片渺茫。

想到襲爵一事,關夫人忽地一怔。

若真要說,倒也不是無人能襲爵。

那外室子……

這樣的念頭剛冒出來,還不待細想,便聽得有人通傳說是安陽長公主到了。

此時整個侯府雖來弔唁的人不多,但也有些個府上的女眷,聽得長公主殿下來了,都是一怔,有那反應快的回過神來,想起侯府少夫人確實尚在閨中時便同殿下走得近,成婚後也時常被召入宮。

因而也都明白過來。

這邊關靜姝聽得殿下來了,匆忙交代好手頭的事,便趕去正堂。

關母聽得說長公主到了,也不好陪著一道去,只能留在東苑。

「靜姝!」長公主也特意換了身素服,關靜姝來時她正好瞧見,還不等對方上前見禮便一把拉住對方,「還好嗎?」

說著細細看了看對方的神情,發現並沒有太多不對,便放下心來。

關靜姝示意雲隱去叫人上茶,再吩咐了人去陪著各府來的女眷。

第一日靈堂並未設好,因而便也暫無祭奠之處,幾個府上先來的女眷不過是和關靜姝見見面說說話,勸她節哀之類的話罷了。好幾個原想著再等等便回復,眼下長公主來了,這些人自然要見禮,且殿下還在,她們便不能先行離開。

因而關靜姝在從東苑來的路上便囑咐了人將西苑收拾出來,給女眷們休息。

正堂這邊,各府女眷早早便見了禮,長公主見關靜姝來了,便將其他人都遣離了。

眼下唯餘下她二人,長公主才拉著對方的手坐了下來。

「怎麼這麼突然,本宮聽得消息時都怔住了,回過神便急急忙忙趕來看你了,就怕你太過傷心。」

長公主說這話時,眼神一直盯著對面的人。

不放過對方一丁點表情的轉變。

她並非鐵石心腸,這時候還要用什麼心機。

不過是因著知道寧成業生前那些事,故而想瞧瞧,關靜姝對丈夫離世究竟是個什麼反應罷了。

她本就不喜歡寧成業,若非看在關靜姝的面上,這男人早被她教訓十回八回了。

只是沒想到對方會忽然沒了。

如今人沒了,長公主倒不知道要不要將那些事告訴關靜姝,因而才藉此機會想探探她的真實想法。

關靜姝此時哪有心情想其它?

聽得長公主這話便回了句。

「傷心自然是傷心的,只是如今諸事煩亂,夫人又病倒了,這節骨眼上,若是我還只顧著傷心,那這侯府,阿業的喪事便真的無人能料理了。」

屆時弄得一團糟,傳了出去,京中還不知要怎麼說都陽侯府。

「倒也是。」長公主附和了句,又寬慰了對方片刻,接著才狀似不經意地提了句,「如今老侯爺和靖遠伯都歿了,這府上也只餘下你和婆母兩個女子。你和靖遠伯又沒子嗣,無人可襲爵,那日後你有何打算?」

這話說得倒也不直白。

但關靜姝一下便聽懂了。

她微微低頭,垂眸看著自己手中的琴穗,纖細的指尖輕輕在那上面摩挲著。

「我既嫁入了侯府,自然一輩子都是侯府的人,無論侯府成什麼樣,我都會一直守在這兒,陪著夫人,替阿業向她盡孝。」

若不是她,阿業也不會忽然沒了。

是她對不起夫人,對不起老侯爺,更對不起寧成業。

長公主一聽這話便有些愕然,接著順著她眼神看去,才發現原來對方手中一直拿著件琴穗。

「這是……」她不由地問出口。

關靜姝看著手中的東西。

「這是阿業留給我的……」

她的聲音輕緩,可細聽卻帶著說不出的悲傷和情誼。

長公主原還沒在意這琴穗,可聽得這話后,不由地心中一緊。

當聽完對方說著琴穗的來歷后,她的心驟然沉下。

原本還在心中猶豫要不要說的那些真相,此刻盡數被壓回腹中。

若果真寧成業也因著這琴穗而亡,那照著關靜姝方才那話的意思,是打算寡居一生了。

既如此,什麼真相都不重要了。

想到這兒,長公主又看了看對方的神情。

心中登時浮現出一股難受。

她的好友,只怕會一輩子將自己困死在這裡面了。

寧成業他……何德何能?

作者有話說:

現在的陛下:好耶,未來媳婦死老公了,朕有機會了!選秀?什麼選秀?沒聽說過!

明天的陛下:他媽的白高興一場,寧成業給老子原地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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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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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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