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關靜姝起身後正梳妝,便見雲隱從屋外進來,手中捧著個梨花木雕花匣子。
「少夫人,長公主又派人送東西來了。」
雲隱說著,將手中的匣子往桌上一放。
恰好此時關靜姝收拾停當,她示意伺候的丫頭出去,接著才從妝奩台前起身走到桌前。
「來送東西的人呢?」她問了句。
雲隱便回說已經走了。
「跑得倒是快。」關靜姝嗤了一聲,接著看向那桌上的匣子。
什麼長公主派人送的。
這些日子每隔幾日便會有宮裡的人來都陽侯府,說長公主派人送東西給她,第一回關靜姝還真以為是長公主給的。
結果打開后見了裡面的東西才明白,所謂長公主,不過是天子的又一次託詞罷了。
而比起先前特意瞞著,如今的天子則直接得多。
送的都是關靜姝一眼便能看出來是誰給的物件,說是長公主不過是不想讓旁人平白議論罷了。
起先關靜姝還叫雲隱退回去,次數多了,那來都陽侯府宮人便學乖了,東西一送到手,匆匆忙忙便離開了,一刻不多停。
這回也一樣。
伸手將那匣子打開,關靜姝便看見了裡面放著的小罈子。
「咦,這是什麼?」雲隱有些好奇。
關靜姝伸手將那小罈子拿起,還未開封便有一股酒香味傳來,暗香幽幽,沁人心脾。
聞到熟悉的味道,關靜姝原本微蹙的眉心不自覺地舒展開來。
「瓊英落釀的酒。」
最常入宮的那段時日,關靜姝喝了不少這酒,只是自從那回從宮中逃似的出來后,她便再沒喝過了。
如今這酒就這樣靜靜躺在手中的罈子中,倒讓她想起了那棵瓊英落。
「少夫人,這裡面是酒?」聽得自家主子說的話后,雲隱恍然大悟,「怪道方才那宮人把匣子給奴婢時特意叮囑了要小心拿著,奴婢一路捧著過來也覺著似乎有什麼晃動的聲音。」
原來裡面裝的竟是酒。
想到這兒,周圍那酒香愈發濃烈,雲隱不由地問了句。
「少夫人,這酒好香,您打算什麼時候喝?」
關靜姝將小罈子在掌心中轉了轉,最終搖搖頭。
「不喝。」她道,「拿去丟了吧。」
雲隱一怔,「這,這酒這樣香,一聞便知是好酒……」
就這樣丟了,不可惜嗎?
而且還是長公主叫人送來的。
最後這句雲隱沒說出來,因為她忽然想到,這些日子長公主送來的東西,最後的歸宿都是被丟掉。
雲隱有些懵懂,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自從三個月前少夫人入宮沒多久便匆匆回來后,先是叫她將先前那些長公主給的東西都拿了出來,瞧著也像是要丟了,可最終她還是叫雲隱收回了庫房,只是從那之後,再也沒拿出來看過。
後來更是再沒入宮過,無論長公主派人來召了幾回,自家主子也總是用各種理由回絕了。
原以為長公主被拒絕了會不悅,可對方不僅不生氣,反倒隔三差五便叫人來府上送東西。
只可惜自家主子總是打開看一眼便叫她丟了,更有些時候,連開都不開來瞧,便叫她拿去丟了。
雲隱心中覺得奇怪和可惜,可也不得不照做。
只是今日她看出來,少夫人似乎很喜歡這壇瓊英釀,否則也不會在手中捧了這麼些時候。
可最終還是叫她丟掉。
雲隱想勸一勸,關靜姝卻已經將手中的小罈子放回匣子中,原是打算叫雲隱一併帶走,可將罈子放回去的時候,她忽然發現匣子最底下似乎還放了什麼。
於是停下手中的動作,她將酒罈子往桌上一放,接著伸手將匣子最底下的東西拿了出來。
「咦,是一沓紙?」雲隱見狀也有些好奇。
關靜姝將那摺疊起來的紙張展開,才發現那是鋪在最外面的兩層,想是用來防止瓊英釀不慎灑出來而浸濕了裡面的紙張。
原還想著裡面究竟是什麼這麼重要,結果當徹底展開,看到紙張上的內容后,關靜姝頓時一滯。
「……是團團?」
雲隱湊過去看了眼,不僅低呼了聲。
「這畫繪得好傳神,上面的團團彷彿活了一樣。」
和雲隱說的一樣,那夾在最裡面的紙張上畫的是團團,一共有六七張,每張上面的團團姿態都不同。
最上面那張是團團趴在瓊英樹下百無聊賴睡覺的場景,它似乎困極,又似乎很舒服,兩個後腳往後伸直,整個身體拉得老長,小腦袋磕在自己前爪上,烏溜溜的雙眼此時半眯著,享受著愜意的時光。
下面一張則是團團蹲在草叢中啃草的場景,它顯然很喜歡青草,小腦袋一直在草上面拱著,兩隻前爪微微抬起,用小嘴去夠比它高的草桿,似乎是好容易吃到了根,嘴裡還叼著,只露出一點青色的草葉子痕迹。
再往下則是團團在溪流邊跑跳,和院子里的鵝卵石打架,蹲在瓊英樹下用爪子刨土,想打個洞出來。
畫團團的畫師顯然工筆了得,將團團身上憨憨的獃獃樣一點不差地復原了出來。
關靜姝看著這些圖,唇邊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笑。
當指尖翻到最後一張時,不由地一頓。
最後一張同樣是團團,可和前幾張不同,這張的團團被人抱在膝上,整個小兔子都躺平了,癱成一個長條,小腦袋靠在那人的膝頭,而它身子的一邊被人圈著,防止它掉下去,此時雪白的小腦袋上落了只修長的手,白皙且骨節分明的指尖在團團的小腦袋上輕撫著,讓喜歡被摸頭的團團舒服得眯起了眼。
畫上只畫了趴著的團團,和抱著它的人的半邊身子,可卻原原本本地將那人的衣衫也畫了出來。
絳紫色的祥雲龍紋錦袍毫無保留地顯露出來,那修長的指尖更是昭示著這人的身份。
而在最後這張畫的最尾端還留了句話。
【團團它想你了,等你接它回家。】
沒有落款,可筆走龍蛇的字跡力透紙背,每個字的尾端的筆鋒銳利,無不透露出了落筆之人的久居人上氣勢。
也正是這最後一張畫讓關靜姝霎時清醒過來。
她不再看那些團團憨憨的模樣,反而胡亂將紙張折起,塞回桌上的匣子中。
「拿走。」她偏過頭不再看,說了句。
雲隱不解。
她說著上面的團團看著多有趣,為什麼不留下來。
關靜姝卻只是擺手,讓她拿出去丟了。
雲隱見對方臉上的神色不好,便也不再多言,小心將匣子合上,接著便往外走去。
「等等。」當她已經出了門時,卻聽房內少夫人又喊了聲,於是又趕緊匆匆走回去。
「把畫拿出來。」關靜姝道。
雲隱聞言啊了一聲,反應過來后馬上應了句,又小心將那裡面的幾張畫拿出來,遞給對方。
關靜姝接過後將原本被自己隨意折起的話又展開鋪平,團團獃獃的小模樣便又展露在眼前。
「少夫人,那這酒……」眼見對方沒再說話,雲隱便問了句。
「丟了吧。」這回關靜姝沒再猶豫,甚至沒抬頭,便告訴對方拿去丟掉。
雲隱捧著那匣子出了房門后,想起方才自家主子展開那幾張畫小心的模樣,不禁感慨了句。
「看來少夫人還是很想團團的。」
.
夜,皇城,紫宸殿。
「看清楚了,被丟出來的只有那瓊英釀?」年輕的天子此時早已放下手中的摺子,修長的指尖拿著根蘋果枝懸在半空,而御案上一小團白糰子跟著他手上的蘋果枝不停跑動著。此時御案早已被清理乾淨,還鋪了軟墊,防止團團打滑。天子邊逗著團團,邊看向下方司部的人,「被送去的畫果真沒被一併丟了?」
司部的暗衛便忙應了聲。
「回陛下,臣看得真切,雲隱姑娘捧著匣子進屋,過了半晌便出來了,可剛走到門口似是又被叫了回去,待了半刻重新捧著那匣子出來。她將那匣子放到了都陽侯府後角門,臣等她進府後便打開匣子看了,裡面確實只有那壇瓊英酒,和用來包裹那幾張畫的紙張。想是畫已經被留下了。」
聽得這話,天子溫潤清雋的面上勾起一抹笑。
「團團,她還是惦記你的。」他說了句,接著將手中的蘋果枝放到團團跟前,團團聞到味道了忙張嘴一咬,接著一用力,就把蘋果枝從天子指尖搶走,然後自己跑到御案最邊上蹲著開始啃起來。
「嘎吱嘎吱——」小糰子啃蘋果枝的聲音在殿內顯得格外清晰。
天子單手撐在御案上,看著團團這急切的小樣子,腦中卻浮現出另一幅畫面。
「若是她能看見你這模樣,會更開心吧?」
思及此,他擺擺手,示意暗衛退下,接著喚了周成上前。
「陛下。」一直候在身後的周成恭敬開口。
「宣那畫師來紫宸殿。」
多畫幾張團團,明日再叫人送去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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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日,關靜姝照例收到宮裡送來的東西,什麼都有,但唯一不變的,就是幾張團團的畫,而和先前一樣,關靜姝還是叫雲隱把東西都丟了,唯獨留下畫了團團的畫。
而那些畫的最後一張也總是會帶上那人,和他的字。
關靜姝只當沒看見,只看團團便是。
與此同時,她用了更多心思去準備一月後寧成業的忌日。
婆母有時候也會叫她去正院商量此事,偶爾會提及侯府後繼無人的事,關靜姝也總是安靜聽著。
她感覺得出對方好像有什麼要跟她說,可總也不提及,她於是也不多問。
就這樣又過了快一月,只剩七日便是寧成業忌日,關靜姝便更忙了。
她想著畢竟是亡夫頭忌,萬不能出岔子,因而每日早起晚睡,樁樁件件都是自己親自抓。
巧的是,從半月前開始,每隔兩日便會來府上送東西的宮人便再沒來過。
也不知是不是那人已經沒了耐心,不願再做這事。
可此時的關靜姝也沒心思去關注這個了。
亡夫忌日在即,此時若是看見那人送來的東西,她心中只怕根本不能接受。
不送了也好。
而關靜姝沒想到,自己如此用心操持忌日的事,結果在忌日當天,她自己會成為全京城最大的笑話。
.
再有七日便是兒子頭忌,寧夫人怎麼都睡不著,再加上一心記掛著大郎,又惦記著自己先前的那些準備,她夜裡越發反覆翻身,難以入眠。
這邊心中正求著上天保佑不要出岔子,偏偏便出了問題。
「你說什麼?!」看著眼前的喬嬤嬤,寧夫人激動得聲音都變了,「大郎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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