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長公主來時,關靜姝正推開窗子往外看著。
春畫守在她身邊,手中捧著個小托盤,上放著高腳碟,碟子里盛著精緻誘人的銀杏糕。此時原本擺放整齊的銀杏糕已經被動了一塊,或者說是半塊。
那放在最上面的銀杏糕被拿起咬了口,接著像是被人隨手一丟似的放在了高腳碟外的托盤上。
顯然,吃了這銀杏糕的人嫌這糕點不可口便丟下了。
春畫——就是先前被派來伺候關靜姝那三個丫頭裡領頭的那個,她候在關靜姝身邊,看著對方看著窗外的模樣,半晌終是沒忍住問了句。
「姑娘,您在看什麼呀?」這麼入神。
關靜姝沒回頭。
「看外面的景色。你瞧,那花開得多好,那樹多綠……」
這些都是極平常的景色,春畫不明白為何如此吸引她,可每回問,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案,因此春畫也就不再追問了。
心中只覺得姑娘似是還頗有童心,總是對這些旁人都看膩了的景色感興趣。
可她不知道的是,這些別人覺得尋常的景色,在關靜姝眼中是多麼好看。
成婚五年,替夫戴孝一年,關靜姝已經很少有多餘精力去觀察自己身邊的事物了。
即便先前在宮中,待在那天子特意替她復刻的小院中,她心中也總是不能徹底放下來。
因為還記掛著別的事。
無法真正開心。
可眼下不同,她就像是衝破樊籠和枷鎖的鳥兒,看到任何景色都覺得好奇,即便是路邊最普通的花兒,也能讓她視線駐足良久。
眼見她又把精力轉回了那窗外的花草上,春畫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托盤,面容有些發愁。
「姑娘。」她又開了口,「這銀杏糕不是您說想吃的么,怎麼才吃了一口就不要了?」
關靜姝半靠在窗欞上,「春畫,想吃不代表一定要吃完,我吃了一口也就算是了了自己想吃的心愿了。」
「可這銀杏糕是您說想吃,陛下才緊趕著吩咐人做了送來的,如今您只吃這麼點兒……」
「怎麼,你怕陛下知道了生氣?」關靜姝終於轉過臉來看向對方。
春畫抿了抿唇,不好回答,可臉上的神情卻寫的清清楚楚。
關靜姝盯著她瞧了片刻,最終笑了一聲。
「你要怕陛下生氣,不告訴他就是了。」
春畫卻只是回了句。
「若真這樣簡單便好了。」
這半個月來,她一直跟在關靜姝身邊近身伺候,自然知道,即便自己不將銀杏糕的事回稟陛下,陛下也會有旁的法子知道。她說與不說,都沒什麼印象。
「好了,別想這麼多了。」關靜姝倒是不在意這事,「陛下若果真因著這事不高興,你就回他,讓他自己來跟我說,絕不連累你,放心。」
春畫聽了面容愈發愁了。
「奴婢哪是在意自己會不會受罰?」她道,「只是想勸您,若是再如此下去,萬一哪日陛下厭了……」
「嗯?」見她忽然停下,關靜姝便道,「怎麼不繼續了?」
春畫卻意識到自己方才說的並不合適,便說自己僭越了。
關靜姝卻擺手。
「無礙的,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聽得她如此說,春畫心中一喜。
「那姑娘您……」
是不是考慮叫人帶點話回宮給陛下,或者做些東西送了也行。
雖說如今陛下對她正好,可算下來也已有三四日沒來瞧過她了。都說帝王心意難測,如今歡喜寵著疼著,誰知何時便會改了想法,厭了你呢?
春畫如今被派來伺候關靜姝,自然要想著這些事,無論是為了對方還是為自己日後的前途。
可關靜姝看上去卻好似一點不著急。
陛下來時她是這模樣,不在時也是這模樣。
哦……不對。
陛下在時關靜姝要不一樣些。
譬如會在一起用膳時叫對方替自己夾菜,到喝葯的時候了,也總是找各種理由說不想喝,非要陛下各種哄著勸著才願意喝上幾口。
前些日子陛下帶了摺子過來處理政務,顯然是想陪著她,她倒好,自己在一旁坐了會子,覺著沒趣了,便徑直起身往外走。
陛下見了問她去做什麼,她便回了句。
「這些摺子我也看不懂,陛下您理政時也忙著,我待不住,自己出去轉轉。」
彼時她身子未愈,尚藥局的人說見不得風,天子聽得她這話便皺眉。
「都還是要吃藥的身子,怎麼能往外跑?」
那時春畫候在一旁,眼見天子面色有些冷凝,心中不由地一緊。
期望著自家姑娘能夠軟和些,順著這話答應下來說自己不出去了。
可關靜姝偏不順著台階下,聞言竟直接道:「您這麼忙,說句話的功夫都沒有,我坐在旁邊多無聊?而且陛下您在這兒,我就是想和丫頭說話都不方便,這樣悶著不一樣會悶出病來?」
「什麼歪理?」天子聽得她胡謅,可最終還是放下手中的摺子,陪她說起話來。
春畫記得,周大人第二日告訴他,那日陛下離開這裡后,在紫宸殿看了一夜的摺子,才將白日落下的那些都看完了。
她聽了后覺著感動極了,於是將此事告訴了關靜姝。
想著對方應該會比她更有觸動。
誰知關靜姝聽后只是哦了一聲,便沒任何錶示了。
春畫當時還傻傻地追問對方難道不覺著感動么?
關靜姝卻只是靜靜看了她半晌,最終笑了一聲。
「你呀,還是太小了。你以為周成為什麼巴巴地把這事告訴你?」
為什麼?
春畫當時差點問出來了,可對方卻只是說完那句后便又去做自己的事了,顯然不打算再回答她。
她也就一直沒想明白。
畢竟她確實年紀不大。
原先也不過是六尚局的人,有一日路過長安殿外的宮道,見著一通體雪白的小兔子在亂跑,她擔心來來往往的宮人會踩著那兔子,便去把兔子抱起來。誰知兔子脾氣倒是難伺候,被她抱著還總是不安穩,一直掙扎著想跳下去,她擔心對方受傷,因此即便手都被撓出血了也沒放手。
正想著要是找不到這兔子的來歷,便帶回去自己養著好了。
誰知帶回去沒多久便有御前的人找來,問她兔子的事。那時春畫才知道,原來自己半路帶走的這小兔子竟是天子在養著,怪道當時在宮道上無人敢攔,反倒任由這兔子四處亂竄。唯有她什麼也不懂,還傻傻地將兔子帶走。
原以為要挨罰,誰知被帶到天子跟前後,對方只是看了她幾眼,又問了名姓和幾句話,便說讓她留在御前伺候。
春畫那時驚訝極了,六尚局的人聽說了也祝賀她。
可到了御前後她才發現,自己似乎並不是伺候陛下的,每日除了去照顧團團,便是跟著嬤嬤學規矩禮儀。那些規矩比先前在六尚局學的更嚴格,有一回終於沒忍住問了句自己究竟是來御前做什麼的,教規矩的嬤嬤卻只是斜睨了她一眼,告訴她。
「你這丫頭運勢好,日後是要入長安殿伺候的。」
長安殿春畫知道。
那是中宮國母的住處。
春畫還以為自己是要等到陛下大選立后了去長安殿伺候,誰知忽然就被周大人帶到了地方了。
起先春畫還覺著奇怪,後來便慢慢習慣了。
只是見著關靜姝總是一副不上心的模樣,即便在陛下跟前也和旁人不一樣。
偏陛下瞧上去似是有意縱著她,全然不計較對方目無規矩的行為。
可十一二歲便入宮的春畫心中清楚,天子的心意是最難猜的,陰晴不定。
她擔心關靜姝總是這般終有一日會踩了天子逆鱗,屆時悔之不及,因此才一直勸著,可對方卻渾不在意。
即便這幾日陛下再不似先前日日陪著,反倒沒出現了,她也毫不擔心。
反而一天想到個折騰的法子,叫留在這兒的內侍傳回宮中。
前日是說自己想作畫,天子便叫了人拿做好的筆墨來。
昨日說想奏曲,周大人又親自捧了把好琴送來。
今日早早起身說想吃銀杏糕,春畫這邊剛將話傳回皇城不到兩個時辰,便有司部的暗衛送了來。
哦,司部暗衛這事也是春畫這些日子才知道的。
春畫沒有心上人,也從未有誰這樣對待過她。
可她心想,若是有一日有個男子似陛下這般無論她說什麼都願意遷就,她定然非君不可。
結果她一個丫頭都感動得稀里嘩啦,自家姑娘倒是獨樹一幟。
前日送來的筆墨只是略描了幾筆便丟在一邊了。
昨日的琴也是彈了一首便叫春畫收起。
今日的銀杏糕更是只吃了半口。
再加上方才自家姑娘那不聽勸的模樣,春畫覺著,總有一日自己擔心的事要成為現實。
心中不免更是憂愁。
而關靜姝看著她面上神情一直變化,倒也覺得有趣,沒有出聲叫她。
直到最後聽得她長嘆口氣,才問了句。
「春畫,你怎麼瞧著比我還擔心陛下不來了?怎麼,你對陛下芳心暗許了?」
春畫聞言一驚,顧不得手中拿著的托盤,忙福身道:「姑娘莫要誤會,奴婢只是為姑娘擔心,並無他想!」
關靜姝自然知道這點,才剛那句話不過是調侃,誰知對方如此驚慌。
「別慌,我只是玩笑一句。」她說著伸手去扶對方,眼見春畫剛站穩,正要說什麼時,原本半合著的房門被驟然推開,接著長公主那許久未聽見的聲音在房響起。
「靜姝,你怎麼樣了!」
下一刻,還不等關靜姝反應過來,想來風風火火的長公主便已經到了跟前,扶住她的肩頭一陣追問。
「陛下說你病危了,你還好嗎?!」
關靜姝一怔。
病危……?
作者有話說:
原本我想著休息兩天的。
因為晚上下班還碼字真的完全睡不飽,想著休息兩天周六再寫,可是看你們一直在催,又從床上爬起來更新_(:з」∠)_那麼給這章留言的發個紅包吧,感謝你們的催更,讓我放棄犯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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