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第9章 第九章

寧成業不知發生了什麼。

朝堂同僚都說他年輕有為,如此年紀便得了聖上賞識,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就連寧夫人也是這樣認為。

可只有寧成業自己清楚,這賞識有多虛無縹緲。

靖遠伯的爵位,是今上繼位后便封的,同時還封了他的妻子關靜姝為三品誥命。也正是因此,待三年孝期后,他才能繼承他父親的都陽侯位。

但寧成業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點入了天子眼。

外人提起他總說是聖山跟前有分量的人,可誰也不知,他從未去過紫宸殿。

天子近臣,那不過是外人以為的罷了。

以往寧成業每每想起旁人對他的羨妒便覺著心虛,很怕別人看出了他其實在聖上心中根本什麼都不算。

若是以前有入閣的機會,他不知會多高興。可今日,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接到天子召他入宮的消息,寧成業心中說不出得慌亂。

只因那來宣旨的內侍,並非去侯府尋得他,反而直接到了永陽坊這邊。

這地方隱蔽,就連老侯爺都不知道。

且寧成業每每過來,總是各種小心,因而五年來,除了寧夫人和她身邊親信,竟也無人發現寧成業在永陽坊還有一處住處。

自然也就無人知曉,這永陽坊住著的是誰了。

可偏偏,今天來宣旨的內侍,直接到的永陽坊。

宣了陛下口諭后,便催著寧成業趕緊入宮,說是聖上正等著。

寧成業領旨后想多問句是何事,那人卻略一撇眼,眼中的神色讓寧成業驟然一怔,頓時壓下滿腹言語。

跟著那內侍往外走時,原本在房內陪著大郎的雲柳不知怎的聽見了這些動靜,竟跑了出來,口中還喊著「大爺」。

寧成業見了心中暗叫不好,正要說什麼時,卻見那內侍轉頭看了雲柳一眼,接著道。

「寧大人快些走吧。」

竟絲毫不將雲柳放在眼中。

雲柳還想再喊,卻被身後跟來的人拉住了,寧成業沒法子,只能吩咐人將其帶回屋裡,接著對走在前方的內侍說了句抱歉。

「小的擔不起大人這聲抱歉。」原本不怎麼開口的內侍竟罕見地又開口說了句,「寧大人還是想想,進了宮在陛下跟前怎麼說吧。」

說這話時,對方面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聲音聽上去也說不出的刺耳。

寧成業心中的不安感愈發湧上。

當入了皇城,到了紫宸殿外,那內侍才略一躬身,說了句告退,便徑直離開。

徒留寧成業孤零零站在殿門外,頗有些尷尬。

紫宸殿外站了不少內侍,可偏偏誰都跟沒瞧見他似的,眼觀鼻鼻觀心,全不作聲。

寧成業也是第一回來,根本不知是個什麼規矩,也不敢去問,只能站在原處,一雙手垂在袖中,不停摩挲著。

紫宸殿階沿下偶爾有宮人內侍來來回回,見了站在殿外的他都不由地多看一眼。

寧成業被看得愈發想找個地方藏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原本安靜的殿內忽然有了些動靜,幾息后便見一人從殿內走出。

「唷,寧大人來了?」來著正是周成,「大人跟臣進來吧,陛下正等著呢。」

竟絕口不提寧成業在殿外獨自等了這麼些時候卻無人通傳的事。

在見到周成的瞬間,寧成業眼前一亮,正想開口問,卻聽得對方的話,只能收了聲,點了點頭,跟在對方身後入殿。

殿內很安靜。

除了前方引路的周成,竟見不著一個內侍。

可見都留在了殿外。

寧成業從未來過紫宸殿,再加上心中的不安,竟愈發緊張,還未面聖,掌心便已被漢濕。

「陛下,寧大人到了。」

恍惚間,寧成業聽得周成的聲音再次響起,回過神來后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天子理政之處。

眼見上首的陛下手中拿著道摺子,頭也不抬,寧成業響起自己沒能第一時間行禮,心中一緊。

「臣參見陛下,陛下大安。」

他往前躬身,語氣恭敬。

可許久都不曾等到天子開口讓他起身。

而周成早已退至一旁,沒再說話。

原本因著寧成業的到來而稍微不這麼安靜的殿內再次變得氛圍凝滯起來,偌大的殿內,只聽得上首天子翻閱摺子的聲音,和寧成業自己小心翼翼地呼吸聲。

「周成退下。」過了許久,天子冷淡的聲音才響起,卻並未叫寧成業起身。

因而待周成退出殿內后,寧成業仍舊維持這眼前的姿勢,不敢抬頭。

小臂已經因為長時間舉著而酸痛不已,可他卻連動一動指尖都不敢。

「聽得說,你在永陽坊還有一住處?」

直到陛下的聲音再次響起,且就從跟前傳來時,寧成業才猛然意識到,原來方才周成退下后,天子便從御案後起身,走了下來。

只是他全身心都在自己酸痛難忍的小臂上,一時沒能注意到。

聽得天子的話,周成呼吸一窒,正要說話,對方卻又道。

「前幾日,安陽長公主召了你夫人入宮,接著她找到朕,說了件事。」天子看著他,「與你有關,你知道是什麼嗎?」

「臣……愚鈍。」

「伯夫人驟然昏睡,長公主心焦不已。你知道的,她二人幼時的情分。尚藥局的人替伯夫人探了脈后,說了她的情況。」話說到這兒,天子本就不辯喜怒的聲音驟然變冷,「成婚五年,給自己夫人喝了五年避子葯,你倒是狠得下心。」

「陛下,臣……」

「怎麼不說了?」見他第一反應是解釋,可話一出口便又滯住后,天子笑了聲,「朕還等著你替自己辯解,想聽聽究竟是什麼天大的原因,能讓你寧願不要嫡子,寧願讓自己夫人傷了身子也要偏她喝了這幾年的避子葯。」

寧成業確實不知該怎麼辯解。

因為對方說的都是事實。

可當聽得傷了身子這句后,他不由地脫口而出。

「阿姝怎麼了?」

聽到這句「阿姝」,天子眼中,戾氣一閃而過。

「朕在問你話,你倒好,反問起朕來了?」

「陛下恕罪,臣是一時情急……」

情急?

「你既情急,怎的又誆自己夫人喝了這麼多避子葯?嫡子都不在意,是覺著有個外室子便夠了,日後都不需要再有子嗣?」

原本還想著天子為何會插手他私事的寧成業聽得這話,登時背後一涼。

看來陛下什麼都知道了!

此時的他也顧不得對方為何在說起這事時竟像是帶著怒意,整個人猛地跪了下來。

「陛下恕罪,臣並非有意隱瞞!臣只是……」

「只是什麼?」天子截斷他的話,「只是情難自已,只是捨不得外室,捨不得孩子,故而金屋藏嬌,還讓自己妻子喝了四年的避子葯?」

「寧成業,你是不是忘了,你這樁婚事是先帝親賜的。諭旨賜婚,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寧成業跪在地上,不敢開口。

天子卻並不打算放過他。

「關氏一族於先帝,於朕,於整個朝堂都是肱骨,關府嫡長女嫁到你都陽侯府,你不說以禮相待,反倒如此算計磋磨她?你知道安陽怎麼跟朕說的嗎?她讓朕廢了你,再問罪整個都陽侯府!」

「你不會是也忘了,你夫人和朕的皇姐,尚在閨中時,便是至交好友吧?」

聽到這兒,寧成業整個人已經有些跪不住了,他強撐著身子才不至於倒下去。

若是聖上並未發現這一切,也沒有把他召進宮來說這一番話,寧成業只怕現在都意識不到,自己過去做的事究竟有多危險。

他只想著大郎和雲柳不能受傷害,可卻忘了,關氏一族在聖上跟前的分量,更忘了,長公主和關靜姝之間的情分。

不。

或許他是知道的。

只是他以前不願去想。

總是覺著,自己做得這般隱秘,沒人會發現,只要再過段時日,他找個合適的機會跟關靜姝說便是了。

可日復一日,他始終不知如何開口。

每每見了自己夫人,便莫名心虛,因而才會甚少回府。

及至今日天子什麼都挑明了說,他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幹了些什麼。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可天子卻並不在意他的話。

「朕給你個的機會。」

天子腳尖抵在寧成業額頭,迫使對方抬起頭來看向自己。

「外室和外室子,你自己解決了。你若下不了手,朕便叫人替你動手,屆時不只是你,整個侯府朕一併問罪。」

寧成業聞言一愣。

「陛下……何意?」

「什麼意思,你自己去想。」天子垂眼看著跪在地上的他,「朕只給你這一次機會,明白嗎?」

「那永陽坊的人,要不要留,你最好想清楚。」

直到從紫宸殿出來,寧成業整個人都還是恍惚的,面色看上去極其蒼白。

在走下階沿的最後一刻,他轉頭看了眼那恢弘的殿門。

再轉回來時,指尖不由地攥緊。

陛下他……

這是逼他在侯府和雲柳大郎之間做選擇。

二選一。

一個活,另一個就必須死。

他……做不了選擇。

作者有話說:

嗯……男二他好像誤會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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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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