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八章 他，來了
士兵吐了口口水。「瘋婆子，你不會不知道吧？如今這事宮裡人都知道，已經不是秘密了。給你保胎的太醫…噢，伊太醫，自己都說了，都是他的醫術高明讓胎兒晚發育，才讓廢太子誤以為你懷的是野種。如今人家憑著高朝的醫術升職了，陛下還因為他的貢獻獎賞了不少黃金呢。」
「不可能，不可能。」歲歲搖著頭，「你們騙我，都是騙子！」
一個長官模樣的人走出來。
「幹什麼呢？不好好站崗，小心明天掛在城牆上的就你們。」
大家四散開來，又回到了各自的位子上，只剩下歲歲在仰天嘶吼。
莫言在城門外百米處的茶棚坐下，瞎了一隻眼的老太婆守著茶爐，看都不看莫言一眼。
「阿婆，來壺茶。」
「姑娘要什麼茶？」老太婆不抬頭的問。
「有什麼茶？」
「紅茶、綠茶、白茶、各種花茶以及滋補茶湯皆有。」
「隨便吧。」莫言說。
「天氣陰霾，又是一個半死不活的天氣。」老太婆起身，打開一個瓦罐，用木鑷子夾了兩撮茶葉撒進茶壺，又舀了半勺鹽巴放進去。
蓋上茶壺蓋子，老太婆一邊整理茶具一邊說，「這樣的天氣還是適合喝杯綠茶。提神醒腦，讓人保持舒暢。」
老太婆身態佝僂，不過手腳卻很利索，茶水燒開煮了半刻鐘，老太婆拎著茶壺走到莫言面前。
「茶該趁熱喝，不然冷了就沒味了。」
莫言看著倒出的茶滾著熱氣，笑了笑。「太熱了傷身，得不償失。」
「姑娘好耐心。」老太婆說著轉身離開。
冷清的道路，冷清的茶棚，偶爾傳來幾聲凄慘的叫聲。
「又有人被吊上城牆了。」老太婆不抬頭的說。
「茶棚也該關了吧，這裡不安全。」莫言說。
「我這個老婆子隨時可能死，安不安全對我來說都一樣。」老太婆往爐子里加了塊木柴，「人啊，活到一定時候就不在乎生死了。」
莫言沒說話，對著茶杯吹了幾口氣，等茶稍許涼了抿下一口。
「好久沒聽到馬蹄聲了。」老太婆突然說。
莫言放下茶杯聆聽，果然，從遠處直通城門的管道上傳來細不可聞的馬蹄聲。
「謝謝你的茶。」莫言掏出一塊銀子放桌上。
老太婆起身走到莫言身邊，拿起銀子揣進懷裡說，「是姑娘等的人來了吧？不過姑娘稍安勿躁，何不給他點時間呢？」
已經起身的莫言看著老太婆，老太婆指著桌上的茶說，「馬蹄聲很急而且帶著憤怒，說明來人是心急如焚，說不定是來殺人的。我在城門口賣茶几十年，什麼樣的馬蹄聲一聽就知道。姑娘剛才不是說太著急會傷身，得不償失嗎？既然姑娘知道該怎麼做，何不等一等，豈不更好？」
莫言坐下，給自己又倒了杯茶。
她看著老太婆佝僂離去的身影，說不出這個人有什麼不對，卻能感受到她給自己的力量。
是的，我該等一等。
我沒辦法攔住一個兒子對母親的奔赴。即便是危險重重。
風輕瑤是他的母親，他一定很難過吧。
他一定很傷心吧。
莫言嘆了口氣。
她知道自己此刻什麼也做不了。
如同喝茶，太燙傷身，太涼沒味。她攔不住他，也無法攔他。
母親，一個讓石頭從微州到中州的奔赴；一個讓他心存希望的執念。
如今破滅了，消失了。
他會怎麼辦？
莫言喝下一杯茶。
她知道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茶水一杯一杯的喝掉，老太婆給莫言續了壺茶。
「慢慢喝，不著急。」
第二壺茶倒出的第一杯茶可以喝的時候，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在管道上，黑色的馬兒急速奔跑，帶著那道白色的影子，宛如一道閃電劈開了陰霾的空氣。
莫言握緊茶杯，手心從來沒像此刻這般緊張的流出汗水。
他要看到了，他看到風輕瑤的屍體能承受的住嗎？
莫言閉上眼，那道白色從茶棚前一閃而過，只留下一陣風，把莫言的髮絲吹動，久久不能落下。
一身白色麻服的石頭揮起鞭子，馬兒受痛嘶鳴一聲加速沖向城門。
城門外的官兵拔出大刀，一邊吆喝著讓石頭停下。
城門裡側的一部分官兵立馬把路障抬到城門口，此刻弓箭手也做好了準備。
「聽我號令，一，二…」
石頭單手執韁，上身幾乎與馬背平行，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
「三，放箭！」城門長下令。
城垛上十支弓箭穿梭向著石頭的脊背而來，城門口的十支弓箭瞄準石頭的面部，劃破窒息的空氣，帶著嗖嗖的風聲而去。
二十支箭交織在一起，金屬和箭桿碰撞之後，木杆碎裂的聲音混著箭頭迸出的火花四射。
石頭在一片電花火石之中飛身而起，旋空而上。
左手扯下身上的白色披風，右手拔出彎刀，左腳凌空踏下一隻追發而來的箭矢，如風如雲。
黑色的彎刀劃過城牆，城垛上握著長矛的士兵踉蹌著摔下城牆，掛在城垛上的繩索和著對死亡的恐懼之聲，和著眾人的呼喊聲，在刀刃下斷開。
風輕瑤的屍體開始了下落，石頭雙手伸展，彎刀鏗鏘之後飛入石頭手中。
白色的披風蓋住風輕瑤的屍體，落在石頭的懷中，和石頭一起緩緩落地。
三十名士兵圍住石頭，城垛上的弓箭指著石頭。
「陛下有令，收屍者死！」城門長說。
石頭低頭看著風輕瑤的臉，突然抬眼看向面前的士兵。
冷峻的雙眼除了血絲還有讓人膽寒的殺意，士兵們不由自主的後退。
「我不想殺人。」石頭說。
彎刀發出嗡鳴聲，士兵們膽怯的看向身邊人，似乎在尋找安慰。
石頭按住彎刀，壓低聲音說，「我今天不想殺人！」
城門長厲聲呵斥道，「不是你想不想殺人，而是今天我們讓不讓你走！給我上！」
士兵們驚慌不安中開始揮動刀子，石頭單手護住風輕瑤，右手握住彎刀把手，咬了咬牙，低沉的聲音從喉嚨中溢說，「不要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