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又嘲笑我
宋詣的目光落在那盞花燈上,眼睫壓下去。
不遠處賣花燈的攤主看著那盞花燈,偷看了宋詣一眼,大著膽子道:「這燈籠,其實是陛下親手……」
「陳師傅,收攤吧。」宋詣道。
老師傅暗自嘆了口氣,有些可惜收起攤上的東西。這花燈複雜,老師傅研究了一輩子的手藝都糅合在裡頭,宋詣慣來養尊處優,為了學著做出來,不可謂沒花心思。
這樣一盞燈籠,不說價值,單說金尊玉貴的天子肯低下頭,朝著他一個手藝人虛心求教,夙興夜寐地製作出來,也算是難得。
但也只是難得罷了。
枝枝不願多說,轉身離去。
夜色漸深,燈火闌珊。枝枝攤開手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頭從前留下的傷疤其實還在,但是至少不再疼痛了。
白鷺和黃鸝在遠處擔心地等著她,察覺到她過來,面色也平平靜靜,霎時放了心。黃鸝卻還是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並未瞧見宋詣,方才開口道:「奴婢還是覺得,還是不要出門得好。」
「就是,老是撞了晦氣。」白鷺嘀咕。
幾人並未多逛,早早地便回去了。
沈寒亭整日忙碌,枝枝也很少去打攪。
夏日本就悶熱,即便是房間里放了冰鑒,暑氣還是往肌膚里蒸。枝枝靠在窗前納涼,半靠在小几上看書,實則是在心裡算大概還有多久才能回去黎國。
只是黎國采出來石油也沒有多久,尋常民眾只拿來點燈燒火,偶有作坊用得多些。
從沈寒亭透露出來的消息上,是說齊國似乎在研究石油的用處。枝枝不太懂家國大事,但是也覺得,這件事怕是會引得北狄和西夷覬覦。
白鷺從檐下匆匆進來,「殿下,李三娘子求見。」
枝枝搖搖頭,「找個借口打發了便是。」
「只是……她帶著太后懿旨。」白鷺的表情也變得氣惱,她一想到殿下在這裡受到的委屈,便很是不悅。
枝枝手裡的書卷收起,她點了下頭,「那便讓她進來。」
李覃被侍女帶進來時,便看到枝枝斜靠在榻上,身邊立著兩個打扇的小丫鬟。一盆滿滿當當的冰鑒升騰起冷霧,凍過的各色水果剝開,被侍女拿銀簽子遞到她唇邊。
從前怯懦膽小的少女曲著腿,姿態閑適優雅。
朝她看來時,水杏眼冷漠矜貴。一頭烏黑的長發垂到緋色的裙擺里,腰肢纖細窈窕,高高在上地點了下下頜,「三娘子坐罷。」
李覃被烈日烤出一身細汗,鬢髮也被吹亂,細棉布的素衣也是皺巴巴的。
饒是她天人之姿,也顯得狼狽局促。
「我……不坐了。」李覃低下頭,走到枝枝面前跪下,沉默了好一會兒,「我今日來,是有求於殿下。」
枝枝不太想說話,喝了一口降火的花茶。
李覃從袖子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枝枝,「殿下的那個丫鬟,確實是五皇子安插到陛下身邊的細作。」她抬起臉來,懇求地看著枝枝,「只是當時陛下不能打草驚蛇,我便代為出手。」
枝枝捏著茶盞,最終還是抽了過來。
這信件不似不作偽,枝枝暫且收下了,撐著下頜沒說話。
「李家如今已經得到了報應,空有爵位,再無實權。若是陛下再將李家滿門流放,我的兄長不明不白死在了黎國,父親也疾病纏身,這不亞於要了父親母親的性命。」李覃抓緊了袖底的匕首,一貫傲慢的神色徹底消失。
她跪伏在枝枝面前,眼淚一滴一滴流下來。
「還請長公主饒了我的父親和母親。」
枝枝給李覃也倒了一杯花茶,開口道:「我與宋詣說過,我不再計較這些。」她忍不住想,要麼乾脆還是提前回黎國算了,實在是受不了李覃這麼三天兩頭地來叨擾。
「阿覃願意以性命作為誠意。」李覃這句話說得非常快。
話音還未落,銀光一閃,枝枝便聽到匕首刺入血肉的鈍響,鮮血濺到她的衣裳上。
李覃的衣裳霎時一片鮮紅,枝枝愣了片刻,才喊人進來。侍女大夫匆匆而來,給李覃救治,好在白鷺和黃鸝諸人都守在門外,親眼見到了是李覃自裁。
枝枝也沒料到會如此,將李覃送走之後,即刻寫了書信傳給沈寒亭。
也不等沈寒亭回信,勁直帶著護衛起身回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