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加班

◎【世人皆知《小逃妻》。】◎

《小逃妻》在滬上TV和極晟視頻雙雙完美收官,為電視、網路兩平台都交上非常漂亮的試卷。

劇評人甚至在文章中寫下這樣一句話：

【世人皆知《小逃妻》。】

不管你看沒看過，但你一定知道這部劇的存在。

它女主的海報遍布你生活的各處，討論電視劇的聲音穿插在你每一天日常生活之中,搞怪的男配火成表情包被各大論壇和聊天工具頻繁使用,女孩子們會不自覺仿照劇中女性角色那般穿衣打扮……

它甚至帶動了同類型小說成績的大爆發，無論是老書新書，只要與《小逃妻》沾點邊，無論是關係模式還是女主人設男主人設……都能火一把。

所有關於《小逃妻》的現象，劉騰美作為發行副總,也是平台的買片、平台內容部署負責人，都將之整理進了【閉幕總結】中。

劉騰美面對顧笙年的一對一項目彙報中，她把【閉幕總結】PPT依次講完，跟顧笙年溝通之後，又拿出了另一份PPT——

【平台內容戰略分析】

這幾個字被投在幕布上后,顧笙年便挑了下劍眉。

轉頭看向劉騰美,他認同的微笑頷首。

劉騰美心裡激動,知道這是顧總對她的肯定。

無論這份PPT內容好壞,對於她願意針對這個東西深入思考，整理一份方案與他討論的行為,他已經表示了滿意。

PPT打開后，第一個大標題便是：海納百川。

如果林曇在,她會發現，這之後的內容，基本上就是將她與劉騰美講的話做了總結、整理和分析發散。

顧笙年聽完一半,便點頭道：「很好。製作公司可以做高成本的大片,因為一個團隊耗時一年,在一部可以賣1億的劇和一部可以賣1000萬的劇中,必然會選擇前者。員工的工資是恆定的，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當然要選擇創造更大的價值，才是賺。

「但我們做平台的不是為了賣片，我們的目標很簡單，那就是做好劇，抓住用戶。

「所以，無論是大成本也好，小成本也好，只要達到『好看』的目的，就足夠了。

「海納百川，發揮優勢，做小成本大收益的內容，當然很好。

「與此同時，當我們的內容團隊在無數小成本劇中積累了足夠的經驗，我們的用戶也在小成本劇交替播放的過程中越來越多，我們的整個製作團隊都變強了，攝影會玩高級光影了，導演能在呈現各種藝術剪輯的情況下非常好的完成故事了……那麼，大製作的口碑巨作，自然而然會出現。

「這是順勢而為，一切都很自然的會發生。

「的確沒有必要搞高概念忽悠人，擔大風險做我們現階段明明還不確定能做的事。」

顧笙年手指敲了敲桌，「這很好，劉副總，我很高興看到你將這份工作思考到這個程度，把自己的工作明確成文字。想清楚了，以此為指導思想去落實工作，我相信你能做的越來越好。」

劉騰美沒有說什麼，點頭微笑后，又將後續所有內容全部宣講完成。

顧笙年十分欣慰，正在思考如何獎勵劉騰美時，PPT被翻到最後一頁，上面寫著一行字：

【本PPT內容為林曇戰略思考的消化整理。】

顧笙年眉心微微聳起，發現劉騰美轉頭望向自己時，忙又撫平劍眉，收斂起情緒。

「是林曇想的？」

「是的，我上個月跟她吃飯，她聊到了對咱們平台內容部署的想法。之後我就一直在想這個事兒，一邊消化，一邊整理，一邊思考如何落實這些理念，也不斷反思她說的是否真的對……然後就有了這個PPT。」劉騰美抿唇笑道，「顧總，我還是覺得很有可行性的，我怎麼想，都找不到反駁的理論，於是就原樣呈現給您了。也是想聽聽您的意見。」

顧笙年點了點頭，這份PPT上的大多數內容，也正是他一直在想的事。

只是他才開始思考，很多信息和想法還沒有理清，因為自己對內容不算擅長，總覺得需要更紮實的內容人來給他一些明確的答案。

現如今，一份整理好的，源於一線內容人的平台內容戰略成品，就擺在面前。

他信服，認同，精神愉悅。

情緒很豐富，但在劉騰美面前一點也不想展露。

他只是點頭，說：「挺好的，就按照這個戰略去落實吧，大體方向我覺得沒問題。許多觀點也與我不謀而合。」

「好的，顧總。」劉騰美舒一口氣，也覺心神舒暢。對於一個平台負責核心工作的副總，她也希望老闆傳達下來的戰略方向，越明確，越固定越好。

現如今，這份PPT上的內容，恰到好處的可以指導她的工作，又能給她相對自由發揮的空間，這就很好。

「顧總再見。」劉騰美整理好文件和u盤，退出顧笙年的辦公室。

拉開窗帘，顧笙年站在落地窗前，展望視野囊括的天地，心胸舒展。

他已經好幾天沒跟林曇講話，今天卻覺彷彿剛與她深入交流過一般。有暢聊后的快樂情緒，真是奇妙。

轉身走到書架前，他朝某一個方向望了會，唇角微翹。

劉騰美去而復返，來取她遺落的手機。

轉身走到書架邊，方才顧笙年站著的位置時，她遠遠看到了林曇的身影。

公司所有辦公室都由磨砂玻璃和透明玻璃拼接而成，在老闆書架這一處，玻璃恰巧是透明的，而斜對著的幾米外的小辦公室，正是林曇的。

那裡有一塊透明玻璃，後面正是林曇的座位。

年輕女人正坐在自己的電腦椅上，捧著平板看著什麼，只一瞥間，劉騰美隱約看到了林曇的笑容。

她不動聲色離開，關門走遠時，心卻砰砰亂跳，彷彿洞察了老闆最隱秘的心事。

……

一周后的傍晚，上海忽然下起瓢潑大雨。

林曇在辦公室加完班，抬頭才發現自己被困在公司了。

打車軟體排隊人數兩三百，距離地鐵站一公里，走過去能被雨淋成花灑。

站在小辦公室落地窗前，望向窗外末世科幻的大片一樣的風光，她無奈的扶額。

看樣子有的等呢，唉，早該買車。

正踟躕，身後忽然傳來敲門聲，轉頭便見顧笙年單手插兜站在門口，高大而瀟洒。

「我送你回家，走吧。」他說，雖然是祈使句，聲音也壓的低低的，卻莫名有點溫柔。

林曇想，可能是濾鏡。

她對他有濾鏡。

「謝謝顧總。」林曇立即喜笑顏開，以自己昂揚的情緒，回報他的紳士。

待坐上他的車，冷氣一開，林曇系好安全帶，轉頭看看顧笙年，儘管他沒有看她，她還是揚起個笑容。

他的餘光一定能掃見她的臉，他會因此感到開心的。

當別人饋贈你善意，回報感激與認同，是基本社交禮儀。

汽車駛出車庫，車內安寧，氣氛鬆弛，而車外卻全然不同，大雨聲從四面八方湧來，嘈雜吵鬧，像是另一個世界。

因為這份反差，林曇坐在車內，更感愉悅。

紅燈時，顧笙年轉頭看她，輕聲道：「劉騰美跟我講了你關於平台內容的戰略思考。」

「啊，顧總覺得怎麼樣？」林曇轉頭，借著與他說話的機會，名正言順的打量他側臉。

年輕的顧笙年，皮膚緊緻，線條陽剛而瀟洒。

側面欣賞，可以清楚看到他長翹的睫毛和筆挺的鼻樑，以及刀削般的下頜線。

真好看。

「比我想的全，想的成熟。」顧笙年給與了超高的評價。

林曇微微挑起下巴，轉開頭，悄悄笑的得意。

「其實還有很多內容，我沒有跟劉副總說。」林曇轉回視線，眼睛變得更加明亮，語氣雖驕傲，在這樣狹小密閉的車廂內聽來，卻似在撒嬌。

「是什麼？能不能跟我說說？」紅燈，顧笙年緩慢剎車，停穩後轉頭看向林曇。

年輕女人果然含著得意的笑，那種驕傲的表情如此生動，讓人血液流速悄悄較快，也不自覺跟著翹起嘴角。

「雖然我們的戰略是恆定的，但未來的局勢卻會變化。」林曇望向前方，篤定道：

「只要你賺錢了，其他兜里有錢的人就會眼饞。極晟視頻逐漸做的風聲水起時，一定會有大批量的資本湧入到視頻平台領域。

「他們買不到極晟視頻，無法入股和投資，那就必然會拉團隊組新局。

「屆時一定會有好幾個平台崛起，與我們競爭。不管他們能不能站穩腳跟，真的成為我們的競爭對手，至少站在我們的角度，必然要將他們當成大敵去迎戰。

「到那時候，一個製作公司做出了一部大劇，即便我們覺得價格過高，但仍會面臨一個局面：那就是我們不買，其他平台就會買。這時候如果有用戶想看那部劇，而我們平台沒有，用戶就會向其他平台轉移。

「我們可能不得不買一些並不在我們內容戰略區域內的劇。

「冤枉錢肯定是要花一些的，難過的是，即便花了，仍攔不住市場的拆分，用戶的分流。」

林曇說罷，嘆氣道：「所以，在市場朝著那個方向發展之前。在其他平台構建好，啟動之前，我們必須盡量拉大差距，竭盡所能的鞏固用戶群，紮實內容庫。

「並在平台趨於穩定后，尋找我們的核心競爭力，使足勁的狠抓這一點。只有做到在核心競爭力上，任何人都無法跨越，我們才能在激烈的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

「你覺得我們的核心競爭力是什麼？」顧笙年轉頭問她，眼神如有熱度般，灼燙了林曇的臉。

林曇覺得，顧笙年的眼神幽幽的，彷彿在凝視星空，專註又好似正欣賞繁花盛開。

「我還沒想明白，需要再觀察觀察，再想一想。」林曇輕輕嘆口氣，這在上一世，也一直是個難題。

她記得那時候顧笙年常常跟她聊戰略，她有時能立即聽懂，有時要回去自己想想才聽得懂。有時能回上幾句被他認可的優秀髮言，有時只能嗯嗯應聲。

林曇常常覺得，那時候他也並不是真的在跟她聊這些，他只是通過跟她聊戰略這個形式，在捋順自己腦內紛亂的思緒，讓思維結果成系統。

現如今，她將上一世他說的那些，結合市場發展，和許多自己的想法，重新整理了說給他聽，還能洋洋得意的炫耀，真開心。

他一定覺得她特別厲害吧？

不過，他也的確該謝她。

顧笙年曾經說過，思考的過程很爽，但也很痛苦。

走岔路，重複面對同一個問題，被困難打倒，竭盡全力想要解決問題卻總難在令自己滿意的時間內想通，是一種精神上的自我折磨。

更何況在這個過程中，現實的壓力一直在加劇。你在一定時間內想不明白，也許這輩子就再也沒有機會去想了。

那時候，林曇就曾起過一個小念頭，如果自己能穿越夢境或時空，將他後來想出的道理與方向，告訴才開始思考這些的那個顧笙年，該多好啊。

他就不用經歷未來那些痛苦，也不必因為壓力、焦慮和熬夜，陷入高血壓的病痛中了。

視線穿過雨幕，讓她響起上一世的某個夜晚。

林曇帶著文件，匆匆趕到顧笙年家。

那個只裝修了一個卧室一個衛生間浴室的大別墅，一層客廳等處都還是毛坯房。

空曠的大廳中，擺放著一架鋼琴。

顧笙年坐在鋼琴前，努力想要彈奏自己早已印刻在骨血中的熟悉曲目，但高血壓導致的手抖，讓音符走調，曲目破碎。

他不飲酒，也沒有其他不良嗜好，只是投身工作，太過忘我了。

她敬重他，卻也替他感到難過。

但那時候，哪怕連一句「顧總，你該好好休息，不能再熬夜了。」這樣的話都說不出口。

那麼大一個公司，那樣激烈的競爭環境，流水般投入的成本，和逐漸走下坡路的文娛市場……真實的困難就擺在那裡，她無法開口請他放鬆。

任誰都知道，那樣的市場狀況下，不竭盡全力，就可能功敗垂成。

輕輕深呼吸，林曇收回視線，讓拋開那段記憶。

汽車已經再次啟動，大雨中的城市馬路很擁堵，大家都開的小心翼翼，生怕出點差錯會有磕碰。

顧笙年也開的不快，但他油門和剎車都踩的很穩，汽車變快變慢或走或停皆很絲滑，讓坐車的人舒舒服服。

「極晟視頻也在成長，一邊往前跑，一邊尋找核心競爭力吧。一個孩子在剛出生的時候，恐怕也很難判定他將來會成為偉大的律師，還是優秀的醫生。」顧笙年的語速總是很穩，既不急躁，也不溫吞。

那種低沉又平和的語速語調，總帶著溫柔的力量，和智慧的氣息。

讓人信服，令人內心安寧。

「顧總說的對。」林曇裝作拍馬屁般略顯誇獎的道。

顧笙年轉頭瞄她一眼，兩人相視，沒再說話。

只轉頭左顧時，顧笙年不經意間看到車窗上映射的自己的臉，才發現居然是在笑的。

……

平時20分鐘的路程，今天用了40分鐘才到。

車上的兩人卻都不覺得難熬，輕快的閑聊，也放鬆的享受靜謐與沉默。

別墅門前的小巷很窄，林曇說在安亭路上停就行，顧笙年卻堅持將她送到門口。

林曇下車前，他將自己的西裝外套遞給她，「披在頭上，遮著雨跑回去吧。」

「不——」林曇想要拒絕，顧笙年拍拍她肩膀，朝她點點頭。

林曇便自然而然放棄了抵抗，聽話的撐起他西裝外套，打開車門跑入雨中。

一路穿過小院，跑上樓梯，回到房間后，她仍第一時間衝到陽台，開燈向巷中的黑色跑車擺手。

汽車燈閃了閃，隨即穩健駛出巷弄。

林曇抱著他的西裝外套目送那輛車轉出小巷，才收回視線。

暴雨將窗前的樹扑打的搖擺如狂，落滿雨滴的窗讓所有燈影都變成朦朧光圈。

林曇不自覺收緊雙手，外套被遞到面前，她低頭輕嗅，轉而紅了整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