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多龍巴魯托

也是在這個時候，他們才終於發現。

生命究竟是一個多麼值得令人珍重保護的奇迹，也又多麼的渺小脆弱，在這茫茫雪原中根本微不足道。

但是他們不能死。

年輕人還沒有見到蕾冠王，而他還沒有教會兒子怎麼打獵訓犬。

他還沒有在妻子的陪伴下看到兒子長大成人，度過極冬。

他得回去。

漸漸地，狂風在耳邊呼嘯的聲音開始慢慢變小，而速度較之前也開始走向平穩。

他們終於抬起頭來，眼見自己已經到了一處遮風的巨岩旁邊，不由得暗送一口氣，相互抬起頭來。

「成、成了？」年輕人沒意識到自己的牙齒在打顫，哆嗦著問道。

司徒心有餘辜地點頭：「算是吧。」

「修整一下……繼續前進？」

「我著了你的道！這種暴風雪百年難遇，居然讓我們給碰到了！」

年輕人聽到司徒的話，無奈的一笑，接著望向灰濛濛的天空低聲道：「我第一次感到畏懼……在這樣的暴風雪前，不論何等偉大的寶可夢、乃至神明神跡，都相形見絀吧。」

唯獨這次，司徒對他言論表示贊同。

自然才是最可怕的。

「知道就趕快走完這段該死的路程，」司徒帶著他稍微走遠幾步，指著不遠天邊的另一座高峰。

「接下來我們從這邊上去后繞到山北，再從一條脊道下去就到達凍海了。」

「我的天。」

接下來他們沒有再說廢話，待司徒將食物分別餵給寶可夢后，重新坐回雪橇車，繼續踏上行程。

到第二天日頭高起時，隊伍穿過廣闊的枯木林，登上山腰平緩雪地。

正著手繞行前往脊線去往冰海時，獨眼忽然停下腳步，對著面前的一塊巨石低吠。

年輕人詢問發生了什麼，一旁的司徒便用手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示意他不要說話。

「有寶可夢在那，數量還不少。」

司徒看著年輕人一臉茫然的表情，一邊為他的無知感到無奈，一邊又在思考現在的處境。

從獨眼的樣子來看，他們一行人很有可能已經被野生的寶可夢群落包圍。

然而，周圍卻絲毫看不見寶可夢的身影。

雪原中，會隱匿身形的寶可夢有很多，暴雪王、幾何雪花、甚至雪妖女都能有在雪中隱藏的能力。

然而他們不是喜歡獨居，就是需要天氣掩護。

而單獨出現的寶可夢又怎麼能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將讓從不畏懼任何事物的獨眼如此警惕。

除非……

正當司徒思考時，獨眼的吼聲變得急促，吸引了他的注意，迫使兩人朝著獨眼朝向的地方望去——

一個身影從剛剛的岩石前緩緩浮現，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青色的身軀，三角形的頭部，修長而略帶透明的尾巴，以及如幽靈般突然出現的能力。

是多龍巴魯托！

「什……么？」年輕人對此的不解從嘴邊漏了出來，他只是初來伽勒爾，甚至還沒有仔細了解過這裡的寶可夢。

「是野生的多龍巴魯托群……還真是不走運啊。」

一旁的司徒沒有什麼驚訝，只是換了前所未有的冷漠表情。

多龍巴魯托會在昔時的住處不斷徘徊，而且經常會和多龍梅西亞以及多龍奇集體居住。

作為幽靈系精靈的它們性格惡劣，會將進入自己居住地的來犯者耍的團團轉，以發泄怨恨。

司徒終於知道了獨眼為什麼會如此敏感又如此謹慎。

身為惡系寶可夢的它，能夠對幽靈系寶可夢有所感應，但卻又對這份同樣來自它身上的龍的氣息而威壓。

「看來，只有一戰了。」

司徒稍稍退後，揭開了用來連接大狼犬們的引繩，然後拍拍獨眼的身體，讓它指揮其他大狼犬準備迎戰。

同時，他還將胡地的精靈球交給了年輕人，讓他能在後方出現緊急情況的時候進行支援。

多龍巴魯托們的速度很快，它們自高空俯衝，以驚人的氣勢朝著大狼犬們沖了過來，是龍神俯衝。

獨眼又怎麼會退縮，它高號一聲，然後壓低身體沖了出去，用牙齒狠狠咬住為首那隻多龍巴魯托的尾巴。

齒中黑影像火焰一樣灼燒著多龍巴魯托，它吃痛地掙脫出去。

其他的大狼犬則用大聲咆哮對剩下的幾隻進行震懾，轉眼就纏鬥在一起。

「獨眼，別給它機會！惡意追擊！」司徒大喊。

幾乎是在下令的同一時間，獨眼就沖了出去，迅捷的身影高高躍起，用前爪狠狠抽擊在多龍巴魯托的身上。

連續承受了兩次攻擊，為首的多龍巴魯托積蓄的憤怒似乎要充斥它的整個身軀。

看到頭領吃癟，其餘的多龍巴魯托似乎有點想要退縮。

它們不再與大狼犬們糾纏，而是便打邊退，緩緩撤到了頭領的身邊。

獨眼依舊呲著牙，全身做出防禦的姿態。

司徒摸了摸額頭，細密的汗珠已經布滿他的臉龐。

他從嘴中發出幾個簡單的哨聲示意大狼犬們積聚在一起。

司徒判斷，這些多龍巴魯托暫且不敢輕舉妄動了，大狼犬的惡系技能有目共睹。

因此，他輕輕繫上引繩，試圖離開這片區域。

就在司徒剛剛轉身的一瞬，有什麼東西飛似地略過大狼犬群，直接朝著他飛了過來。

咚！

然而事態總是超過所有人的預料，一隻如導彈般的多龍梅西亞。

直直朝著司徒的肩頭襲擊而來，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他撞倒在地，鮮血直流。

是龍箭。

在他尚未反應過來的瞬間，獨眼已衝上前去。

不顧拖著整個隊伍地跑到為首的多龍巴魯托那裡，瘋了一樣咬住它的整個身體，瘋狂甩動。

「渾蛋！」

年輕人沒再顧什麼後患修養，一手握緊胡地的精靈球，朝對面扔了過去。

胡地僅一瞬就明白了現在的狀況。它揮動勺子，數枚念力球咆哮著打去，全部命中對面。

而另一邊，在獨眼用力的撕咬下，雙倍的疼痛迫使它仿生嘶吼，哀嚎響徹整片山腰。

胡地凝神，準備向對面發射第二發念力球，而忽然從山的某處傳來的一整轟鳴聲令在場所有生靈都安靜下來。

接著，是不知因何而起的震動。

司徒掙扎爬起身抓住雪橇車坐上同時對獨眼大喊：

「快跑——！！！」

獨眼瞬間轉身死命朝山下衝去，年輕人也將胡地收回。

趕忙抓住雪橇車跳上，這時他回頭望向那震動來源——山頂的層層積雪。

下一瞬間，雷鳴的轟響劃破長空，山頂因暴風積厚雪層突然崩塌。

無數皚皚白雪此刻化作白色的死亡奔流，攜萬鈞之勢衝殺而下！

那是白色的死，那是死的激流，在天與地的轟鳴中吞沒扼殺所能席捲的萬物，而且它的軍勢正每分每秒的擴大！

鋪天蓋地的雪花紛飛形成遮天蔽日的滾滾白煙，吞沒幾隻來不及逃離的多龍巴魯托。

一刻不停地向著司徒他們沖滑而下方向飛速撲來！

而司徒他們更快，他們最先反應過來，最先全力衝刺，傾盡所有逃離雪崩魔爪。

前面是無比快速的隊伍，而後面則是步步蠶食接近的死的奔流。

此時此刻在這雪山上演的這一幕不會有其他任何人知曉，而正因如此，他們踏足了前人未曾抵達的冒險之中。

山脈地形越上越平，只要他們能夠從山腰下去，到更陡峭的地方。

雪崩就不會吞沒他們，這是一場比賽，一場人同自然爭取存續權利的比拼。

而獲勝者，往往是那些有勇氣同死亡抗爭的人們。

雪崩即將吞沒眾人的一刻，地形突然由緩變陡。

那遮天蔽日的雪霧順著慣性朝遠空撲去，他們一隊人成功抵達了安全地帶。

下一刻獨眼忽然變衝刺為四肢著地，一路撥開積雪朝下衝去。

後面所有大狼犬緊接著一齊改用這個姿勢，就像要止住沖勢一般，

「什麼意思？！」

他沒有時間思考太多，只是本能覺得不對。

「媽的！」

司徒破口大罵，「下面是懸崖！快用雪橇車上的鉤子定住隊伍！！」

兩人同時抄起兩個沉重鐵鉤，背過身去將鐵鉤砸入積雪中。

可依舊隨著隊伍飛速下滑，他們相互低頭望去，已經能用肉眼清晰的看到懸崖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用力把鐵鉤往積雪深處埋下，心中不斷祈禱能停止——

距離懸崖五十米。

距離懸崖二十米。

距離懸崖十米。

五米。

四米。

三米。

二米——

二米！

發現停下的司徒轉頭朝他那邊望去，發現他左手的鐵鉤成功的卡在一塊岩石上。

他忽然感到非常疲憊，躺在積雪上面朝陰暗天空，閉著雙眼靜靜地享受一切能活著感受到的事物。

直到幾個雪崩落下的雪塊砸在他的臉上。

將隨身的簡易藥膏塗抹在肩頭傷口並包紮好后，司徒勉強起身檢查隊伍情況。

所有的大狼犬狀態正常，而當他看到獨眼時，不禁屏住呼吸。

獨眼的四肢腳掌已變得血肉模糊，甚至露出森森白骨，又因血很快就會凍住，實在是個悲慘的景象。

司徒沉默片刻，掏出傷葯噴在它的掌上，強烈的刺痛令獨眼忍不住低鳴出聲。

但它仍堅持住了。

司徒叫起他繼續趕路，他們已經翻越高聳的山脈，就差穿過凍海。

初冬的凍海冰層並不堅固，他們必須足夠小心翼翼。

否則一旦浸泡到冰冷海水，就算僥倖逃出也會因器官受冷衰竭而死。

他們來到冰層上，周圍再無起伏的山脈遮擋視線，只是暴風雪尚未過去。

灰濛的天空雲層滾動，腳下直到視線盡頭都是暗藍冰層，依稀可以透過冰塊看到底下涌動的寒冷海水。

此處彷彿世界盡頭，遼闊而冷寂，囊括所有與人世相去甚遠的事物。

司徒瞄了一眼肩部的傷口，像是要從那裡堵住流逝熱量一般裹緊外衣，轉身對年輕人說道：「我們走。」

他應了一聲，獨眼見兩人重回車中，朝後方犬隊鳴叫一聲，隊伍駛入凍海。

海面冰層又冷又滑，這讓他們的速度比之前快上不少。

再加上胡地的念力極大程度替他們緩解了負擔，只要能度過白天，相信在夜晚來臨時就能成功抵達那個小鎮。

「現在後悔嗎？」

年輕人笑得很勉強，相較開始時已失去了那份常有的從容和隨和。

但某種不明預感迫使他必須再說些什麼，他害怕司徒再出任何意外。

「後悔……」

司徒笑了出聲，「這一趟出行很不錯。或許因為有你，或許因為我很就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生死險境了。」

司徒頓了頓，又補充道：「就像冒險。」

他不知道冒險具體會是怎樣，像騎士小說中那樣受封職位，擊敗壞國王救下公主嗎？

還是說像伽勒爾古老的傳說那般為拯救國家踏上旅程，守護人民？

可往往那些故事最後主角都遭受既定的天命，他從未有過那樣宏大的願望想法。

也不想為了什麼獻出自己，就連此行的目的也只不過是讓良心不過意不去，況且還經人再三疏導才確認心意。

司徒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患得患失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