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預測
「我……」
年輕人居然感到一陣心虛。
「這一點我的確沒做到完美。不過,人嘛,總有一些時候想完成幾次不經過思考的冒險,不是嗎?」
「冒險?」
司徒望向他的眼神突然帶上一絲敬意,「我只聽說你是寶可夢觀察家,難不成你還在進行冒險?但看你的樣子似乎並沒有自己的寶可夢,又是怎麼來到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的?」
年輕人撓撓頭:「你想多了,我只是通過一些途徑看到了蕾冠王的消息之後臨時起了興趣,並不自己進行冒險。至於寶可夢……」
那人搓了搓自己的指頭,又指了指自己:「如你所見,我這種不喜歡訓練寶可夢的人能長途跋涉抵達這裡,也只能靠錢了。」
「哦哦。」
司徒恍然大悟,總算明白這人哪來閑情雅緻不遠萬里來到這天寒地凍鳥不拉屎的地方尋找什麼王的蹤跡。
「那按照你所說,蕾冠王目前還是存在於這片大地上的?」
無心和那人再多糾纏,司徒只好拋出一句話來勾他進行長篇大論。
「嗯。」
他一改先前嬉笑,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不瞞你說……我花大價錢買了一位著名探險家的日記,看到了他遭遇那位王者的全部過程。」
據年輕人說,那位探險家曾因獨自找尋極巨化洞穴耽誤了過久,被困在了茫茫雪原中。
而此時,鋪天蓋地的暴風雪卻隨風襲來,使他無法離開自己躲身的樹洞。
當時也是極冬之年,饑寒交迫下,他萬念俱灰,就這樣昏了過去。
在醒來時,那位探險家見到了蕾冠王。那位凌寒中的寶可夢手中散出綠色的光芒。
將周圍的冰雪融解,化解了他的飢餓,又將他送回安全之地。
但不知為何,他不曾將蕾冠王的英姿寫入日記中。
或許那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麗吧。
「我見到了它,我確信那就是它,它不知因何將我拯救,然後一刻也不停留地離去了。它沒有在雪地上留下任何足跡,但我能清楚看到從它手上上飄下的有著綠色輝光的什麼,就是那個緩解了我的飢餓與傷痛。」
憑著記憶講完探險家的日記的他微微一笑。
「我也許只是想證實業界知名的探險家的回憶……又也許,我只是想見證它是否真的具有神明一般的能力,況且,我認為大地的名字是不會說謊的。」
「神明嗎……」
本抱著消遣心態聽他故事的司徒忽然間陷入了沉默。
他不可避免的回想起祖母所講故事,同樣是受困的善人,同樣是極冬之年。
同樣是綠色輝光的描述,都讓那遙遠古舊的日子得以重現。而與那些昨日一同浮現在司徒腦海的,還有他心底塵封已久的幼稚願望。
冒險。
這兩個字便將他所有心神吸引過去。
「喂——到聚餐的時候了!」
不遠處一個同僚高聲呼喊,隊伍已行進雪原外圍,周圍已逐漸變為積雪覆蓋的白色大地。
他們要進行進入雪原前的最後一次進餐,來補充體力和抵禦嚴寒。
一隊數十司徒圍繞大小火堆組成幾個圈,司徒和年輕人都被分進領袖那一圈中。
共同享用烤得恰到好處的樹果與肉類,他食量不大,很多時候只吃了幾口充饑,就將剩下的全部遞給獨眼吃。
「各位一般會在這時候做什麼?」
或許是等待烤熟的時間太過沉悶,看清氛圍的年輕人出聲詢問領袖。
「唱歌。」
其他人異口同聲答道,而他們本來不支的精神也因這個回答高昂起來。
「誰來唱一首吧!」
「要選最有中氣的人來,不能讓客人小瞧了我們。」
「我最熟雪原的祝酒歌,就由我來唱!」
眾人你爭我搶地想在客人和朋友眼前表演一番,將氛圍炒得熱烈無比。
而司徒始終無言,也許是他的那番話激起了他不曾再有的想法,也許只是他在這裡還是被排擠的一部分而已。
領袖看出司徒那與眾不同的沉默,頓了頓又高聲道:「不如就讓與客人交談甚歡的那位來吧!」
「好!」
眾人心知肚明,他們雖因獨眼的事情排斥司徒,但他們對司徒本身並沒有什麼惡意。
不如說這就是雪原人對待同胞的態度:他們從來對事不對人。
司徒暗自搖搖頭,在雪原,推辭只會是弱小的表現,他沒必要躲避,更沒必要掃大家的興。
於是他站起身來,在很快安靜的眾人中,帶著一半回憶,一邊高聲歌唱著。
車隊返回村中時,所有村民都走出迎接。
司徒們看到日思夜想的愛妻與子女面孔,不由產生一種由衷的安心。
眾人熱鬧一團,開始給每家分出相應份的食物,由女人帶回家中,其他人則開始籌辦晚會。
司徒從不參加這些,帶上他和妻兒徑直趕回家中。
凌晨他已用掉最後一支煙,現在只想著回到溫暖的家中,一邊享用美酒,一邊用煙草麻痹自己不久前出現的荒誕想法。
妻子把客人招待得很好。
司徒看著被盛情款待的他,想起一些過去的事。
司徒一生最為慶幸的事有兩件,一件是力排眾議養大了獨眼,另一件是娶了這位外地來的妻子。
若不是她從一開始就含辛茹苦的撫育獨眼,若不是她在所有人都反對的時候支持司徒,司徒絕不會有今天這樣的成就。
只是現在他和妻子逐漸老去,獨眼也陪伴他們有十二年之久了。
如今他們也有了一個健康懂事的男孩。司徒決定在這個冬天結束后開始對兒子的訓練。
他必須讓兒子學會應對下一個極冬,學會在自己與獨眼都無法做事後,靠自己和自己馴養的寶可夢度過人生難關。
點燃手中的煙,從嘴裡突出一個煙圈后,司徒終於放下心來。
在這深處王冠雪原的村落,並不常使用鋼盔鴉進行傳信,因為這黑色的鳥類寶可夢通常象徵著不幸。
而一旦有信鴉出現,就代表有什麼大事發生。
第二日一早,司徒和幾個包括車隊領袖在內的犬類訓練者被叫去村長那裡。
當他看到立在大廳信箱上的黑色鳥類時,暗下已經明白沒什麼好事。
這渡海而來的鋼盔鴉傳來一件噩耗。
信來自常年與雪原人進行海貿的小鎮,他們北上的車隊在山中行進時遭遇了雪崩。
即使是做了充足的準備,還是難逃這巨大天災的侵襲。
鎮中壯年男性死了大半,每個小鎮的居民來不及沉溺在悲傷氛圍中。
就被新的一件事困住——他們沒有可以挺過這漫長冬日的食物,只有在寒冷中等待飢餓將死亡送來。
「得幫他們。哪怕沒有往日情義,我們也不能放棄本能拯救的人於不顧。」
所有人看完信中所述,村長就開門見山道。
即使不顧常年情分,歷來海貿也是保持相互發展的重要一環。因為村子位處封閉的海灣區域。
很少有海魚會到這一片,他們很多時候的水產需求都靠北邊隔山的小鎮渡海提供,於情於理都不能坐視不理。
在場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他們不解一件事——
「為什麼要召集我們?用船運不是更容易解決問題?」
他們是訓犬人,其中沒有船長、水手還有大副,況且由寶可夢拉橇組成的隊伍又能運送多少?
村長沉默片刻,神色凝重地將眾人帶到村中心大廳旁的一處瞭望台。
指向西邊高聳如雲山脈上空——那是一片壓迫心神的滾滾黑雲,正以排山倒海的態勢朝雪原襲來。
「暴風雪要來了。」
他一字一頓道,「我們無法乘船渡海,暴風中我們的船會失控,而海底冰山會要了我們的命。」
「所以需要你們——我們小鎮上最勇敢的人們,由你們指揮的雪地犬隊伍一定能穿越暴風雪,度過凍海,抵達我們的朋友那裡,將食物送給他們。」
「那距離可不短。」
司徒沉聲道,「就算不提陡峭雪峰,要我們帶著那麼重的食物穿過廣闊的凍海,不可能。」
其他人同樣點頭稱是,氣氛陷入沉默之中。
村長頓了頓,伸出手來露出手中的精靈球:「我的胡地也會同去,它的念力足夠減輕在凍海上食物的重量。我們只需要一位勇者。」
他的目光一直望著司徒。他知道只有司徒和他的大狼犬車隊有最大幾率安然無恙送達並歸來。
也知道只有司徒需要用一次機會向村裡人證明他的獨眼。
可是司徒沉默不語,他不想再冒危險,他還沒有教會兒子怎麼打獵訓犬。
他還沒有在妻子的陪伴下看到兒子長大成人,度過極冬。
哪怕每一秒的沉默都令他自責萬分,每一刻的沉默都會令他想起記憶中那些漁船上下來的熱情人們。
他們用低價賣出很多的水產,還帶來其他地區的珍貴特產送給他們。
這其中不包含基於任何利益性的考量,單純是對於朋友這一對象的分享而已。
可如今,他卻要拋棄他們。
早會結束,他遠遠看到司徒步履蹣跚的過來,兩人一起回到家中,面對面坐下。
「我聽說事情大概了。」
「偷聽不是一件好事,先生。」
「後悔了嗎?」
「……沒有。」
「你和我是一類人。」
「別以為你很了解我,我們每個人都不清楚對方究竟是什麼人。」
「更多的人最不清楚自己是什麼人。」
「我——」
「我知道我在勸你去做一件賠命的事,而且還用道德來綁架你。」
「……」
「聽你的妻子說,她也來自那裡,但是她一定會贊同你的想法吧。」
「……」
「所以——我要換個方式。」
他笑著起身,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紙。
他將紙鋪開,上面內容全部顯露在司徒面前。
「雇傭?」全部看完后,司徒問。
「沒錯,雇傭,我用三十萬聯盟幣要求你護送我。這些錢足夠你再買一個車隊。」
「護送你什麼?你又不去鎮子里。」
「但是我聽說北邊的王冠神殿有蕾冠王的蹤跡。怎樣,你願意拿這一筆錢嗎?」
「你……」
「別以為我騙你。不然我來北方幹什麼?剛好順路而已,再說暴風雪裡也沒法回頭吧。」
司徒臉上展現出難看的笑意。
「這些錢,可不能反悔。」
「放心,我要是毀約,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正值午時,太陽移向天空正中,明媚陽光灑在白皚皚的大地上,將雪照得輝煌。
大地上疾馳著一隊身影,他們一邊加速行進山脈,一邊跟隨著一道行駛過的痕迹。
雪原上最快的移動方式除卻在天上飛,就是在地上利用成批犬類寶可夢牽繩拉橇滑行。
他們的雪地犬領隊是獨眼,他正憑藉敏銳嗅覺追蹤那已經趕往鎮子的訓犬師,爭取與他們匯合。
兩隊雪地犬有更高的生存幾率,可對方已經行去很遠,他們必須加速前進。
司徒和他一前一後坐在各自的小雪橇車上,懷中胡地的精靈球被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在不斷飛濺的雪花中握緊前端繫緊大狼犬身體的繩索,前方是集群狂奔的大狼犬。
共分六段,最前端由獨眼負責帶隊並判斷識路。
如此最能保證整個隊伍的安全和效率,這個傳統在司徒這裡有十年都不曾變過。
「我們有多少時間?!」
想來對方也難聽見,向來表現隨和的年輕人也放肆地大喊起來。
長空晴日,大地蒼茫,入眼儘是無邊白色,彷彿天地都無限的延長著,可以供他們幾個小小的生靈肆意馳騁奔波。
「明早必須得越過第一座山,」
司徒也難得敞開心扉,一改一直以來的沉悶音調,「否則我們都得變成冰雕!」
或許快樂時光就是如此短暫,一開始還是平坦開闊的蒼茫雪原。
隨著時間流逝逐漸深入山中時,周圍已變得狹隘而跌宕起來。
有時一旁為陡峭的冰壁高山,可以看到常年不化的白雪。
有時則能看到深邃懸崖,底下叢生的參天大樹有冰粒那麼渺小。
而天氣也開始變得令人不安起來。
如今時間已是黃昏,太陽的光輝一分一秒的微弱起來。
而前方那滾黑的雲層則已開始遮蓋天空,黑暗如同冰鬼護般鋪天蓋地的侵蝕雪山。
「繼續前進?」
他說了句自己也不會相信的問題,等待司徒回答。
「路程和我預計得差不多,繼續前進。」
司徒沒有解釋為什麼繼續,哪怕他們都心照不宣的清楚:接下來將是無法視物的黑夜。
即使有大狼犬引導路線,冒著夜色闖進暴風雪也實在太過莽撞冒進,更何況這裡是最危險的山路……
但是人命關天,他們必須節省下每一分每一秒前行,爭取在一周內抵達鎮子,將食物送達他們手中。
這不容耽擱,況且他們追趕的隊伍只怕已越過這座山前往下一個地點,他們間的距離依舊需要窮追猛趕。
夜來了。
狂風夾雜暴雪,在隊伍行至山鞍時,一股攝魂寒冷隨著呼嘯狂風朝他們鋪天蓋地襲來。
深入骨髓的寒意令他們一陣冷顫,四肢開始冰涼並難以控制,甚至手套和衣服銜接處的部分已反常的產生灼感。
灼感?
那種明明處於冬日卻如燙傷般的熾熱感是死的徵兆,司徒以前聽村中老人提起過。
這說明溫度已下降至極惡劣的程度,而他們不再快一些逃離,那股灼感就會跑遍全身奪走他們性命。
要快。要快!
他在心頭默念。最前領隊的獨眼回頭望向司徒,緊接著以更快速度狂奔前沖。
獨眼的動作讓司徒想起過去,是獨眼尚小的時候。那時它還是一個桀驁不馴、對一切事物抱有敵意,且瘦小的笨小子。司徒沒有見過將它丟棄的那位訓練家,可他它卻見到了獨眼滿臉是血卻仍咬著比它大好幾倍的寶可夢不鬆口的樣子。
當司徒用當逐電犬車隊驅趕走那隻暴雪王后,小小的土狼犬還衝出一段距離準備對著司徒發動攻擊。
卻在一瞬間就閉上眼栽倒了過去。
後來便是訓練與磨合開始訓練的第一年,司徒先教獨眼聽話。他傾注自己從父輩習得的所有知識和耐心。
而獨眼剛開始雖然抗拒,但也逐漸開始理解司徒對自己的善意,很快地學會那些指示。
「握緊了,獨眼要加快速度!」
司徒知道自己的夥伴的心思,便大聲喊到。
他緊握住自己車上連著犬隊的繩索,深深埋下頭去,緊接著是如刨雪般向天上飛起的無數雪花。
冷風帶著飛雪從前刮來,順著呈前沖狀的兩人向後持續咆哮。
他們沒法預測現今情況,唯有緊握到快失去知覺的雙手和逐漸冰冷的身體提醒自己正在奔離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