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富家子

眾秀才紛紛表示同意，廟祝點點頭，於是叫來了一個老太太。

眾人只見那老太太一身僕婦婆子的打扮，神情憔悴，眼睛上還蒙著一塊厚布，大概是瞎了怕人家看到醜態所以專門遮起。

廟祝介紹道：「這是我們城隍廟的廟工婆子，於廟中伺候好多年了，雖然眼瞎，耳朵也有些背，但是對廟中事物十分熟悉，你等需要燒火做飯時，盡可以叫她去做。」

眾人點點頭，心中有點好奇，一個瞎了眼的廟工婆子居然還能做事。

那廟祝便叫廟工婆子帶著一眾秀才到後邊去挑選房舍。

大家跟著廟工婆子走進城隍廟，這才發現這座城隍廟不光佔地廣闊，而且內部屋舍的布置區區折折，簡直如同迷宮一般，若不是有人在前指引，大家第一次進入幾乎肯定會迷路。

而那廟工婆子雖然眼瞎，但是一路走去卻根本不會撞到廟中的牆壁廊柱，顯然是對於廟中布置萬分熟悉，早已不知在這座城隍廟中來去走過多少年頭了，眾人見此情形心中也不禁嘖嘖稱奇。

眾人跟著廟工婆子一路來到後堂，一入眼，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只見後堂的正堂之下放著兩張條凳凳上擺著一塊門板，門板上卻挺挺的躺著一個年輕人，那人看模樣不過二十齣頭年紀，臉色不自然的慘白，嘴唇萎縮，牙齒外露，顯然已然死了。

眾人看見一具屍體突然出現在眼前自然嚇了一跳，廟祝跟著走來，滿臉悲切神色，見到眾人吃驚連忙上前有些抱歉的對眾人道：

「這便是我說的不便之處了。今早我兒子剛剛了，還沒來得及收殮，暫時只能停在此處，眾先生若是覺得晦氣，便請到別處去居住吧。」

聽到廟祝的介紹，大家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互相對視一眼交換著彼此的心思。

海鏡也在心裡皺眉，眼下情況真是十分糾結，外面已經沒有其他房子居住了，又是秋天還在下雨，在外面淋一晚肯定受不了，而且據這些秀才說省城這裡晚上下雨之後肯定要起霧，大霧迷濛，濕氣濃重，如果呆在城隍外廟外，沒有片瓦遮蓋這一夜肯定更難熬。

可是這眼前挺挺地擺著一具死人，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晦氣，而且想到這個章節的名字就叫考城隍，海鏡已經感覺到眼前的場景肯定是要出事的，下意識有些抵觸。

眾人思索一番卻同時又覺得人家拳拳一片好意，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人家也沒騙自己，雖然難受，但是要不要住還是取決於大家，最後還是那李秀才拿了主意，只見他想了一陣，拱手對廟祝道：

「先生請節哀，當此情形你還願意收留我等，足見先生好意，我們都是行路的人，生老病死，又有什麼晦氣的。」

他說完到懷裡拿出幾枚大錢來撕開一張白紙，現場包了一個白包，拱手送給了廟祝。

見此情形，大家哪怕有些害怕也都選擇跟從，於是紛紛包了白包，又對那死屍作了揖。海鏡混在秀才里，不想出挑，於是也跟著一起做了，然後便跟著那廟工婆子去分選房舍。

城隍廟佔地還挺大，有一溜屋子，進去一看，屋子打理得頗為清潔，顯然是那廟工婆子手腳十分勤快，日日擦拭的緣故。

眾人剛剛住下放好行李，便聽外面又是一陣吵鬧聲。

海鏡走出房去，便見一個衣著華貴，但同樣是秀才打扮的富家子弟，一路罵罵咧咧，一路踢打著一個僕人走了進來。

「叫你手腳這麼慢，到的省城時都已經沒有房住了，還碰上下雨，把老子的衣服都淋濕了，晚上不許吃飯！」

一見如此情形，身邊的秀才都議論紛紛，顯然這來的也是個進城考試的生員，不過他比這些秀才都有錢的多，光看衣著打扮便知道是一個豪富之家的子弟。

見到大堂里躺著的那具屍體，那富家子愣了一下，接著頗有些不滿的樣子。廟祝連忙解釋，聽完他的解釋之後，富家子冷笑一聲道：「沒別的地方住，也只得住在這兒了，晦氣。」

「到廟中借宿遇到這種事情，該有同情之心才是，這位同年為何如此說呢？」李秀才這時一臉不憤的站出來為廟祝出頭。

富家子看了一眼他義憤填膺的神色，卻忍不住笑起來。

「你裝什麼好人？真以為自己還沒考上舉人便已經是官老爺了嗎？同情心，你們有幾個錢就有同情心？」

說著他轉頭拿出一錠大銀，對自己的僕人道：「現在去拉一具棺材回來，要好的！」

那僕人聞言苦著臉道：「大少爺，我一個人怎麼能拉一副棺材回來。」

那少爺眉毛眉毛一挑，斜眼看著僕人道：「張午，你個賊廝別跟我裝蒜，光這次讓老太太同意你陪著我出來趕考，你在府里上下管事那使了多少銀子當我不知道嗎？這一路上租車採買你又昧了多少錢，也當我不曉得嗎？這些事情我都不去管，你現在給我老老實實把棺材拉回來就算完事，趁我生氣之前趕快去！」

那張午聞言臉上雖然仍舊是那副委屈的慫包模樣，但是海鏡卻能看出他的卑微臉色之下隱隱閃過一絲精明，他再不說話點點頭，連忙往外跑去。

眾秀才都有些驚訝，因為剛才那富家子掏出的銀錠少說也有二十兩，這已經是好多人家六七口人一兩年的生活費了，居然讓他隨手就送了出去，這份豪富眾人加起來也比不上。

那富家子見大家驚訝微微一笑，拱手對眾人笑道：「好說了，項城王仲嶷。」

一眾秀才也紛紛對他拱手見禮，「商丘李紹林。」李秀才臉色不好的拱手，顯然對於眼前這個賣弄豪富的王仲嶷十分不服氣。

那王仲嶷卻毫不在乎，哈哈大笑提著自己的行李便走進房去。

晚上那張午果然叫了一輛馬車，雇了幾個杠房的人，挑了一口頗為豪華的榆木棺材進來了。

廟祝感謝不疊，王仲嶷和眾人看那幾個杠夫將年輕人的屍首入了殮，因為還沒有做法事，所以棺材蓋並未蓋上，依舊是停在堂中的板凳上。

之後眾人便跟著一起到前院去吃飯。

一路上眾秀才秉燭夜遊，一個秀才好奇的用手中的火把蠟燭去看城隍廟牆上的壁畫。

一看之下那秀才卻很驚訝，「眾位同年且來看，這壁畫畫的是什麼呀？」

眾人聞言都好奇的圍上去，接著卻都露出驚異的表情，海鏡也看上去，看了一眼便不禁皺眉。

城隍廟的壁畫保存的非常好，只見畫上畫的都是各色的小人，這些小人的畫法有些像佛道故事中的敘事畫的風格，畫工不錯，顏料等顏色也都保存的十分完好，可不知為什麼，一眼看上去就是有讓人不舒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