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七月中旬,炎熱未減,出租房裡悶熱得像一個蒸籠,從早蒸到晚,人都快給蒸熟了。
陶雨杉抱著風扇苟延殘喘:「不行了姜姜我要熱死了,雲澤的盛夏可真不是人過的。」
姜聽玫用塑料容器裝水放進冰箱急凍室去冰凍,迎著冰箱里透出來的那股涼氣,閉眼深呼吸,表示贊同:「溫度計指向四十了,上次鄰居小孩在室外玩放大鏡,結果還把衣服給點著了。」
陶雨杉抱著風扇,不顧形象地撈起袖子露出胳膊,「熱不活了,來人救命啊!」
姜聽玫拿手機給她錄像,捂著嘴笑,「杉杉,你可以表情再精彩一點。」
陶雨杉看見她手裡的手機跳下沙發來就和她瘋搶了一陣,之後兩人都累得滿頭大汗地躺在沙發上。
看著灰白的天花板,姜聽玫眨了眨眼睛,有些惆悵:「突然想我的小銀河空調了。」
好歹也是叫過她幾天小主人的。
陶雨杉拿紙擦汗,「我也想它,小空調啊你什麼時候回來?」
姜聽玫笑笑,「別想了。」
她開始回想,距上次酒吧辭退已經過去一周了,這一周她又打了零零散散幾份零工掙了一千多,現在存款有四萬多一點,如果回老家的話,她應該可以開一個小賣部,賣賣零食搗鼓搗鼓大爺大媽的收音機過活。
夏天傍晚,會有爺爺奶奶圍在她的小店裡打麻將嘮嗑,坐在樹下乘涼,知了趴在樹葉間叫個沒完,而她穿著涼拖鞋,碎花長裙,就背靠著自家小賣部的牆壁抬頭一望,就能看見不遠處西山邊緋紅燦爛的晚霞,小兔子小狐狸小獅子形狀的雲霞都會在晚風來臨的時候被吹得不見影子。
渴了就去冰箱里拿瓶冰啤酒,再在零食櫃里拿包酒鬼花生,磕磕吃吃,一個傍晚就過去,直到星光落滿天,映入人們的眼眸。
如果沒有債務的話。
她也本可一生落拓瀟洒過活。
陶雨杉趴在風扇旁邊,閉眼睡著了,嘴裡還嘟嚷著什麼。
姜聽玫走近去聽,她說的是,
「紀忘舟還欠姜姜你的錢。」
「姜姜你快找他還錢。」
姜聽玫抿唇輕笑,她記得倒是清楚,就是小銀河那五百塊。
當買高科技ai體驗券吧,她倒也不在意了。
看著窗外烈日,想要出去找工作的心便又漸漸擱置了。
過了兩天。
陶雨杉經歷兩次中暑后開始在家收拾行李準備開始一場新旅程了。
姜聽玫收拾好了整整一個黑色行李箱,其實她沒什麼衣服,裡面裝的都是書,大學時的專業書還有她的課外書。
陶雨杉咬著支藿香正氣水管液站在門口看她收拾,「姜姜,別帶那麼多書啦,你回去用不上的。」
姜聽玫堅持把箱子合上,艱難地提了一下,很重,勉強能拎走。
陶雨杉拍門:「快點哦姜姜,火車還有四十分鐘。」她有點興奮,嘰嘰喳喳個不停:「唉,你家那邊是什麼樣的呢?好玩嗎?有什麼好吃的?我們去了要不要做一個遊玩攻略呀!」
姜聽玫拉箱子出門,鎖上出租房,好脾氣地回:「去了就知道啦。」
兩人搭上火車時已經是上午九點了。
他們的位置是兩排座的相對面,靠窗,在火車駛動的時候能看見很好的風景。
陶雨杉擺出她事先買的零食,感嘆:「我都沒想過姜姜你真的願意帶我回你家,我好高興啊。」
身子斜靠著車窗,姜聽玫點點頭笑,「你喜歡就好。」回去一個人,總歸太寂寞了。
閉眼祈求,她希望劉浩子他們沒有回去,能讓她度過一個安穩的夏天。
陶雨杉又談起高中時代,她那時不愛學習,但也滿帶懷念,說在課上偷偷看霸總小說被老師抓住罰抄小說內容然後當著全班面前念出內容,她社死了半年走哪都是人對她說「丫頭,你跑不掉了。」
姜聽玫附和地笑笑,眼角微彎,眼底卻一片悲傷落寞。
陶雨杉一個人孜孜不倦地講,講到她都快睡著時,她話鋒一轉換了個話題,很認真地問她。
「姜姜,你見到紀忘舟本人的時候,覺得他帥嗎?」
姜聽玫眯眼,室外陽光透過透明玻璃落進來,照在她乾淨的杏仁眼裡,琥珀色的眼睛帶了溫柔。
她回想起那個落日塗滿金色牆壁的傍晚,穿著咖啡色長風衣的男人有一雙漂亮清澈的眼睛,眼尾的硃砂痣好像雪地里的薄梅,矜冷無遺。
她看了很多眼,從薄唇到鼻樑,從眼尾到眉心,英俊深刻的男人,卻又透著股子玩世不恭對誰都不上心的態度。
「很帥。」如實回答。從初見那時候起,就是這樣的想法。短暫的一個吻,短暫的一個擁抱。
陶雨杉眨眨眼看著她,輕輕開口:「姜姜,你臉紅了。」
「啊?」姜聽玫迅速摸了把自己的臉,神色恢復清明,摒棄掉那些想法,淡淡回:「他帥不帥關我什麼事,我不會和男人談戀愛。」
陶雨杉若有所思,提醒:「flag不要立太早。」
姜聽玫側過頭去,看著窗外碧綠的原野,一望無際的平原,遼闊無比。
她不再回答,微微閉了眼睫。
……
到宛市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了。出了火車站便是大馬路,高大的建築物錯落有致地散布在四周,年代都很久遠了,牆壁是灰白的,而馬路一旁還有一棟正在施工中的玻璃大廈。
宛市是典型的南方城市,地處邊陲以前發展勢頭很慢,這些年國家大力發展經濟,一切都在有序地現代化,日新月異地發展變化。
姜聽玫和陶雨杉在火車站旁的公交站台等了大概半個小時公交車,才等到從城裡去鎮上的一班車。
上車后,陶雨杉靠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的小攤販和來來往往地行人忍不住感嘆:「真好,我要到姜姜的家啦。」
姜聽玫倒是一直很平靜,她今天穿著一件綠色格子長裙,頭髮用淺綠色髮帶扎著,襯得皮膚更加白皙,她臉上沒施脂粉,卻仍舊好看。
手握了握提包,她閉上眼睛,似是不願再看外面景物。
陶雨杉在旁邊倒是感嘆個不停,「宛市真好啊,二十多度,也沒雲澤熱。」
那是還沒到熱的時候,估計昨天剛下過雨吧,姜聽玫心想。
陶雨杉像個好奇孩子,一路看這看哪新奇地很都要點評一二,「那個烤串看上去好辣啊」,「公路上有好多氣球誒」,「那邊步行街居然還有人唱戲!」「哇嗚我們路過了一所學校,上來了好多穿校服的小弟弟。」
「現在高中生長得也太快了吧,好高啊。」
「誒,他們校服還蠻好看的,藍白相間,好青春。」
姜聽玫眉心幾不可察地皺了下。
陶雨杉卻湊過來貼近她耳邊說,「姜姜,前面一直有個穿校服的男生在看你誒。」
「這個小弟弟還挺帥的,白白的,高高的,有點奶啊。」
姜聽玫克制著情緒,掀開眼帘,果然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公交車前身的一個穿校服的高個子男生在看她,有意無意的目光一直往她這瞟。
她看著他校服胸口上的銘牌,眼神一點一點冷了下來,冷漠地直勾勾地看著那男生。
直到那男生被她的眼神給凍走,不再往後看。
陶雨杉詫異,她的厭男情緒已經如此嚴重了嗎,那麼青澀的高中弟弟她都這樣對待,未免太不近人情了點。
「姜姜,你沒事吧?」陶雨杉問。
垂眸,看著右手腕上那條猙獰醜陋的疤痕,她的眼眶一點一點泛紅,有眼淚在眼眶裡,她一直在強忍克制。
陶雨杉有點無措,伸手抱她,擔憂開口,「姜姜,你怎麼了,你別不說話啊姜姜,發生什麼了?」
彎唇自嘲地笑笑,姜聽玫拿手背擋了擋眼睛,擦掉那點多餘的眼淚,她怎麼可以這麼脆弱。
僅僅因為再次看到那所學校的名字就恨得發抖,她多可悲。
「沒什麼,只是剛剛想起了一些事。」
她很快安靜下來,又是那副雲淡風輕不動風聲的模樣。
大巴車很快駛出城區,那些穿校服的學生也都下車了,車內人漸漸少了,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孩子。
而現在是下午四五點鐘的光景,太陽掛在西邊的天幕上融著日光,像一塊煎蛋黃一樣溫暖。
她們又在這輛公交車上待了四十分鐘,公交車到了終點站,車上的人都陸陸續續下車。
終點站牌:宛岸鎮。
江南小鎮,青石磚瓦,平房低矮,一條彎彎繞繞的護城河包圍著這座小鎮,河水清澈,倒映著岸邊柳樹的影子,一切都靜謐而安和。
小鎮不大,住了幾百戶人家,鄰里街坊平時都很親近。
姜聽玫和陶雨杉拖著行李箱,她帶她走過那座石橋,又往前走了大概一百來米,轉了兩個角,便看見一戶早已荒廢的院子。
雙層青磚水泥房,木柵欄圍上的院子,許久沒有人住,院里早已雜草叢生,石階上長滿了青苔,地面也儘是碎石塊。
姜聽玫推開那扇朝里開的木柵欄,手上沾滿塵垢,她艱難地拖著箱子進去。
陶雨杉也沒想到,她家會是這個模樣,像是七八年沒有住人了,破敗不堪。
「姜姜,這,這就是你家?」她試探性地問。
姜聽玫走到木門前,掏出鑰匙插/進鑰匙孔里轉動開門,「我說過我家很窮的。」
「我沒有親人,杉杉。」她頓了頓,「你介意嗎?」
「沒沒沒,沒事。」陶雨杉連忙擺手,「兩個人好啊,清凈,我就是,」她開口:「有點心疼你。」
「咔」的細微一聲,鎖開了,姜聽玫推門而入,迎面撲來一股潮濕的霉味,讓陶雨杉不住皺眉。
姜聽玫沒有時間抱怨,她得在晚上之前收拾出睡覺的房間,因此放下行李后便開始著手打掃房間。
約莫過了一小時,陶雨杉在院內拔草的時候遇見一個四五十歲的阿姨。
那阿姨十分警惕地看著她,呵斥她:「你在幹什麼?你是誰!」
陶雨杉一手握著剛拔完的草,一臉懵逼,「阿姨,我……」
「把草放下!快出去!」那阿姨呵斥她,眉目有殺氣,氣勢洶洶。
陶雨杉就沒說出不字,她丟了草,一手乖乖舉起,做投降姿勢,慢慢地往外移,直到被趕出那個院子的前一秒。
姜聽玫手裡拿著抹布出來換水,看見院子里這滑稽的一幕忍不住笑出了聲,輕輕柔柔地對著那位兇狠的阿姨叫了聲,「芸姨。」
然後陶雨杉就看見了前一秒還對自己惡狠狠的芸姨在看見姜聽玫的下一秒后變得笑容滿面,一臉和藹,要多友好有多友好。
「哎喲,我們聽玫回來了啊。」
「好幾年沒見了,我們聽玫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張芸走上前去,拉著她的手又是好一番問候。
姜聽玫抿著唇角笑,對她的話都一一耐心回應。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那個芸姨才走。
陶雨杉拖回小鐵鏟,肚子餓得不行了,開始罷工,「啊姜姜我好餓,好餓好餓好餓。」
說好餓之餘不免吐槽一下剛剛的芸姨,「剛剛那個阿姨對我好凶喲,她吼我嗚嗚嗚。」
姜聽玫笑笑,「她以前是我爸的好朋友,人很好的。」
放下抹布,「走吧,請你吃飯!」
然後兩人就去了小鎮里一家看上去很簡陋的麵館,姜聽玫大方地給每人點了一大碗牛肉麵,「帶你嘗嘗我們小鎮的神仙美味。」
陶雨杉起初不信,但後來吃了第一口就停不下來了,「好好吃哦,這個牛肉好多啊,還有汁水也太香了吧,這是什麼寶藏啊。」
而姜聽玫扇扇熱氣,吹開一點水霧表示:「吃牛肉麵最好別說話哦,要不然會燙舌頭的。」
於是兩人扒著木桌子,都開始沒什麼形象地大口吃面。
姜聽玫剛做家務,換了件灰裙子,頭髮鬆鬆垮垮地扎著,露出雪白的后脖頸。
陶雨杉穿了件黃色大款卡通POLO衫,短髮還沒夠著肩膀,背影像個假小子。
但是陶雨杉示還是表示對自己被認成男的這件事感到十分不解。
起因全在,她在吃面的時候,聽見了一道溫柔好聽的男聲。
「聽玫,好久不見。」這聲音好像鋼琴的調子,一點一點敲擊音符,好聽得很。
然,面更好吃。陶雨杉就沒抬頭。
直到那到溫柔男聲溫溫柔柔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聽玫,你旁邊的那位,是你男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