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石門
「他怎麼了?」
白池蹙眉,看楚珩神色恍惚的模樣,有些疑惑。
「誰知道呢。」晉尤直起身,懶懶攤開手,方才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蕩然無存。
白池眸光不動聲色滑過,心下微妙,這傢伙面上,哪裡還有半分害怕?
「對了,姐姐說的那位同伴,可是在此地?」晉尤笑吟吟問道,好似不經意般轉開了話題。
二人跟著玉珏所指方向一路走來,到了此地,它卻突然不動了,這樣看來,應該就是在這附近了。
白池搖搖頭,「不知,找找看吧。」
「也好。」
「道友也太厲害了!」
「不愧是劍宗首徒,在下佩服!」
「那是,沈師妹向來如此……」
前方眾人圍繞之處,忽然爆出一陣嘈雜聲,熱烈又激動。
有粉裙女子推開人群走了出來,她面上含著羞澀笑意,推拒道,「哪裡,各位師兄謬讚了。」
眾人三言兩語又說了起來,面上滿是激動,「師妹謙虛了!」
「我等著實佩服,若不是師妹,我們恐怕還走不出那林子。」
圍在身邊的人聲震耳欲聾,沈初初有些不適,心底湧起了煩躁之感,面上雖然還是維持著靦腆柔和的笑,但腳下卻加快了幾步,徹底走出人群。
她踮腳四望,面上滿是羞澀和緊張,像是個期待與心上人見面的小姑娘,在終於看見那抹熟悉的身影后,她驚喜地瞪大了眼,「師尊!」
月白色身影未動,似是沒聽見,沈初初索性提裙快走幾步,向他奔去,面上都是藏不住的歡喜和羞怯,她張嘴欲喊,卻在看清樹下人的瞬間,驚愕的說不出話來,腳下步子驟停。
那處,不止楚珩,竟還有在鎮上見過的美貌少年和……白池。
袖中手指猛的攥緊,驟然襲來的刺痛喚回了她的神志,沈初初心中跳如擂鼓,但面上還是強裝自然。
她目光自二人身上一轉,有些不自在,不情願似地扯出一抹笑,「……您也在啊。」
白池半掀起眼帘,淡淡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要害她之人不是楚珩便是沈初初,她還沒有心大到完全不計較她所為。只是照她方才觀察來看,二人神色都沒什麼明顯不對勁。
有意思。
「師尊……」沈初初咬了咬唇,近前攥住楚珩衣袖,頗有些畏懼的看了白池一眼,欲言又止。
可惜這番動作是做給瞎子看了,楚珩驟然抽回手,才反應過來似的,竟是連連後退了幾步,眉眼冷沉,「別碰我。」
粉衣少女踉蹌了一下,跌坐在地,面上滿是不敢置信,她嗓音輕顫,「……師尊?」
她不知這些時日他到底是怎麼了,總會莫名其妙對她露出厭惡之色。
夜間夢醒,看見他站在床前,手中還握著劍,雷聲炸響間,白光大作,他面色陰沉,猶如厲鬼。
沈初初紅著眼眶,半揚起脆弱的頸,抬頭看著他,似是在等一個解釋。
楚珩喘著氣,面色蒼白衣發皆濕,竟是在片刻內大汗淋漓,他抬眸,目光漸漸有了實質,他看著沈初初,面上緩緩扯出個笑,啞聲道,「抱歉,我沒看到是你。」
沈初初本是想再哭訴兩句的,但是見他面上表情,瑟縮了一下,「……原,原是如此。」
「起來吧。」楚珩伸手拉起她,面上毫無表情。
沈初初咬著唇,將手放在他手心上,不知為何,她忽然有些恐慌,像是什麼東西忽然脫離了控制一樣。
「姐姐,」晉尤懶懶收回眼,不再看二人,「走吧。」
「等一等,」白池蹙眉,手中玉珏竟是發出了瑩潤微光,「他就在此處。」
「你們看!」
忽然有弟子大聲喊道,語氣激動,片刻后眾人竟是齊齊驚呼起來。
白池幾人聞聲看去。
幾人所處之地,是一片空曠的原野,仙門眾人所在是陡峭的山壁,而此時,那山壁竟然悄無聲息裂開,露出了高大的石門。
「這是什麼?!」眾人仰頭,嘆為觀止。
「若我所料不錯……此處,想必就是那位醫修大能的藏寶之處了吧!」
「哦?」
有人抓住那說話之人,驚奇發問。
那人倒也不賣關子,娓娓道來,「此秘境主人是千年前某位醫修大能,你們都知道吧?」
「她有感自己的隕落,於是造了個秘境,將畢生所得都藏於其中,但並未告知具體地址,只說,有緣人自得。」
有人撫掌大笑,「原是如此,這藏寶之地近千年來未面世,但卻出現在我們面前,那其中意思豈不是說,在場諸位就有那有緣人?」
「既然如此,諸位不妨一起進去,一探究竟?」
「噗嗤,」那人忍不住發笑,「若真是如此簡單就好了。」
「你們看那石門上的孔。」
經他所指,眾人一看,果然如此,古樸石門中間,有道圓孔。
「看到了吧?」
「光有緣人可不行,還得手持信物秘境之石。」
一個白衣道袍弟子發問,「不知道友可知,那秘境之石是何模樣?」
因他態度還行,那人倒也沒再為難,只搖了搖頭,坦然告知,「這我就不知道了。」
眾人唏噓,頗有些失望。
沈初初腳步一頓,心上有些焦躁,依照前世的記憶,秘境之石被關雲浮得了去,不僅在寶地中獲得了傳承,最後還將所有東西上交給了青霞宗,使得一時間聲名大噪。
明明她已經使了計將關雲浮支走……明明她去的也是那個地方,可為何,她就是遍尋不得那東西?
難不成,是被旁人撿了去?
一想到這種可能,沈初初臉色便有些難看,她竟是為旁人做了嫁衣。
不,也還有一種可能,是那東西還在關雲浮身上……
沈初初咬了咬唇,眸光一閃,轉頭,「師尊,那秘境之石……」
「我…我知道那秘境之石在何處,只是其中可能有些危險,不知師尊能否陪我一同去?」她拉著他的衣袖,滿眼都是孺慕和信任,嬌聲開口。
「初初,」楚珩忽然輕笑了聲,打斷了她,他抬指揉了揉額,面上笑容有些莫名,他緩緩說道,「我剛才想起來,我還有東西落在了密林里。」
他一聽就知道她打的是什麼算盤,楚珩有些不忍再聽,也不想呆在此處,他看了一眼偶偶私語的白池二人,眸中複雜難言。
聽聞此話的沈初初倏然睜大了眼,有些不知所措。
「師尊,能不能不走?等找到秘境之石,我可以陪您一起去。」她挽留道。
「聽話。」他輕輕看了沈初初一眼,緩緩將衣袖從他手中抽離,眸中意味不言而喻,「……好自為之。」
離去前,他似是想起了什麼,像是警告又像是提點,「莫要覬覦不屬於你的東西。」
沈初初面上青白交錯,好似突然被人看穿了心事一樣難堪,她緊緊的咬著唇,想掩飾自己心底的不自在,「師……師尊在說什麼,初初聽不懂。」
楚珩淡淡看了她一眼,沒有再在說話。能說的都說了,能說這些,他已經是看在上輩子的師徒情份上了,至於她聽或者不聽,那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楚珩起身,大步向前走去。
沈初初眼睜睜看著他遠走,直至身影再也不見,這才緩緩鬆開了唇,只見那姣好紅唇上滿是血痕,觸目驚心。
眾人還在商議進去之法,卻見石門旁忽然有什麼東西簌簌作響,放眼望去,卻看見山崖上掉下來一個人,倒也是幸運,竟被半道掛在樹枝上。
「哎喲——」那人驚呼道,「有沒有人?有沒有好心人救救我?」
眾人退後幾步,面上有些警惕,「你是何人?為什麼從上面掉下來?」
他們正在商議著的關鍵時候,此時卻偏偏從上面掉下來一個人,怎麼看都這麼可疑。
「還能怎麼下來的?摔下來的唄。」見樹枝還算穩定,那人似是放下了心,聽聞此話,他捂著屁股翻了個白眼,「你這問的不是廢話嘛?」
他本就在上面白挨了一頓打,掉下來還被人這樣質問,心情好不起來,語氣自然也就差了些。
「你——」
問話之人面上青白交錯,有些氣急。
結成臨時陣營的眾人不清楚他的底細,竟沒一人肯放他下來。
「咦,」白池動作一頓,忽然蹙起了眉,「是他?」
晉尤跟著望去,看清是個男兒后,面上似笑非笑,「怎麼,姐姐認識?」
白池絲毫察覺不出其中意味,點了點頭,「我與你說的那人便是他。」
「哦?」
少年眯起了眼,見她實在看不出來,面上便故作委屈之色,「好,那姐姐去救他吧。」
他眨了眨眼,面上有些掩飾不住的落寞,故意垂眸說道,「不用管我的。」
「好。」
誰料白池竟真的點了點頭,半點都不帶猶豫,提劍大步往前走去。
她此時只是有些疑,納吉怎麼會從那麼高的山崖上摔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危險,她心下一轉,仔細端詳那高崖片刻,竟是半點都沒有意識到晉尤是吃醋了。
「嘖。」
身後少年無奈輕嘖了聲,忽然有凌厲劍風襲來,白池心頭一緊,才要側身躲過,誰知那劍風竟是直接繞開了她,向眾人聚集之處襲去。
劍氣折在了樹枝上,樹葉簌簌飄落,掛著納吉的那一根小小樹枝咯吱斷裂開來,他滿面驚恐,狂叫著落向地上。
眾人紛紛散開,一陣塵土飛揚,再睜眼時只見地面砸出了一個深坑,片刻后,有隻髒兮兮的手從里探出,口中還叫罵著,「哪個王八犢子暗害我?!」
他從深坑中爬上來,除了染了滿身灰塵,竟是安然無恙,甚至活蹦亂跳,還有心思到處找尋暗害自己之人。
眾人紛紛倒吸一口冷氣,肅然起敬。
「你……」
見他無事,白池這才鬆了口氣,她蹙眉,回頭看身後少年。
方才自己身後只有他一人,那劍氣來的又快又急,除了晉尤,不做他想。
少年歪了歪頭,面上笑容無辜,「我看姐姐離得有些遠,怕掛得久了,那位同伴身體不適,所以便先行讓他下來了。」
看清白池面色后,晉尤笑容忽然頓住了,他緩緩收了笑,面上似乎是有些委屈,低聲道歉,「是我做錯了嗎,對不起……姐姐。」
一向張揚,意氣風發的少年忽然低下了頭,垂頭喪氣,周身都籠罩著難言的委屈。
白池無聲嘆了口氣,竟有些不知道說他什麼好,但是經過這些事,她慢慢也瞧出了一些他的秉性。
若是此時不引導教導,等到日後釀成了禍事,那就追悔莫及了。
白池面無表情,面色嚴肅,「日後,萬萬不可如此。」
她低聲斥道,「若他不是修士,或是靈力低微,再或者身受重傷,從樹枝上掉下來……你有沒有想過,結果會怎麼樣?」
「好好好,我錯了,」少年舉起手來,半開玩笑般,有些求饒似的說道,「饒了我吧,我再不會再戲弄他了。」
「晉尤。」
白池忽然轉身,看著他的眼睛,「你看著我。」
她眸子清亮,看清她眸中不言而喻的認真之意后,晉尤這才緩緩收了笑。
「我不是說他,我想與你說的是,不管對誰都是這樣。」
「他與你無冤無仇,你作何戲弄他?」白池嘆了口氣,「你不該如此。」
此話到底是重了,少年眼睫輕顫,面色忽然泛起白來。
白池雖然已經心軟了,但他面上依舊不變,她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終只留下一句話,「你……好好想想吧。」
少年看著她遠去的身影,默不作聲跟了上去。
「納吉。」
白池揚聲喚道,她口中所喚之人正叉著腰,與眾人理論不休。
聽見有人喊,他本是正煩著,便想也沒想,頭也不回不客氣道,「喊你爺爺幹什麼?」
白池不氣反笑,伸手捏咒,一陣靈氣湧現,憑空而起,捆住了納吉。
「誰?誰?好哇,我就說,有人暗害小爺!」他驚恐掙扎著喊道。
「是我。」
熟悉的女聲淡淡說道。
納吉猛的回頭,頓時一驚,隨即熱淚盈眶,「終於找到你了……」
他掙扎著想跑過來,誰料卻被靈力裹挾著,一個凈塵決,將他從頭到尾洗了個乾乾淨淨。
白池這才鬆開手,舒展了眉目,「好了。」
清洗乾淨的納吉扎著滿頭的小辮,眉骨上是一道長疤,膚色有些黑,但卻不失英氣,穿著一身異族人的服飾,脖上掛著一圈狼牙做成的項鏈。
他眼淚汪汪面色激動,奔了過來,「親人吶,我還以為你早把我忘到天邊了……」
白池一哽,有些心虛,她不動聲色的移開了目光,轉移話題道,「你怎麼在此處?」
「說來話長。」
「那便長話短說。」
「行。」納吉耷拉著眉眼,一想到此事,他便咬牙切齒,他看了眼高高的崖頂,果然沒見到那道紅色身影,不免冷哼了聲,「被個忘恩負義的女人推了下來。」
納吉英俊的眉骨微挑了挑,略微生硬的錯開話題,有些不耐煩道,「不提她了。」
他轉過眸,誰料突然看到了個少年,納吉頓時驚奇的瞪大了眼,「他是誰?」
他一驚一乍,晉尤懶懶看了一眼,便不感興趣地收回了目光,他此時有些後悔,自己也是恃寵生嬌得意忘形了,竟然為了這麼個傻大個惹得白池生氣。
納吉圍著白池和晉尤轉了幾圈,摩挲著下巴,眸光越來越亮,「讓我猜猜……」
白池看了眼身後,沒想到晉尤竟然悄無聲息跟了過來,再看納吉,興奮的像個嗅到了瓜味的猹,她有些無奈,解釋道,「你聽我說……」
「不!讓我來說!」納吉阻斷她,迫不及待道出自己的猜測,「他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不是!你快住嘴……」白池神色忽然少見的有些慌張,她看了眼身後少年,恨不得立馬捂了納吉的嘴。
「你心虛了!哈哈……」納吉敏捷地躲開她的手,叉著腰喊道。
「哦?」晉尤忽然抬起了眸,略有些感興趣地看了他一眼,「什麼?她跟你說了什麼?」
「說你是個……唔唔。」
納吉捂著嘴,又急又氣,卻怎麼也弄不掉那張封了他嘴的符篆。
白池心跳這才平穩下來,面上熱意已經消退,她淡淡瞥了納吉一眼,閉目不看晉尤,「……沒什麼。」
「敢問道友,這可是你們的人?」有人忽然出列,指著納吉問道。
白池抬眸看去,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就好辦了。」眾人對視一眼,似乎悄無聲息達成了共識。
「咳咳,您看,他雖然出言不遜,還驚嚇到了在場諸位,」一個老頭摸著白花花的鬍子笑呵呵開口,他笑地猶如一隻老狐狸,「但我們大度,不跟他一般計較。」
「只是,不知道友能否告知……為何它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安然無恙。」
他試探著,似是不經意般說道,「聽聞這秘境之石有護主之能,老朽瞧這位小兄弟周身並無靈力波動,不知是不是……」
他頓了頓,似是有些為難,「這處石門是諸位一起發現的,按理說,在場中應該都是它的有緣人,這,若是有人獨享這秘境之石……」
話雖未說完,但其中意思明顯。
不知何時蹭開了符篆的納吉嗤笑了聲,不耐煩道,「是是是,就是你想的那樣。」
「我拿了你們的秘境之石,行了吧。」
「這位道友。」一道柔柔女聲忽然響起,沈初初眸中有些奇異的光閃現,她的目光自納吉身上劃過,不知怎的,竟使得他打了個寒顫。
納吉目光警惕看向她,誰知她卻是緩緩走上前來,眸光盈盈,「可否聽我一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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