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鄉村集市

第6章 鄉村集市

許氏狠狠地哭過一通,終於把積壓多年的苦澀哭了出來。

抬頭看到一大一小兩個懂事的女兒,只覺得無比慶幸。她當即擦乾眼淚,手腳麻利地開始燒溫水泡黃豆。

林二丫把那一串「蘿蔔疙瘩」扯到林悠然跟前——沒錯,即使出了這麼大的事,二丫都沒忘了林悠然想要這個,吭哧吭哧拖回了家。

林悠然既好笑又感動。

她拿起一個「蘿蔔疙瘩」仔細看,想確認一下自己的猜測。

乍一看和白蘿蔔相似,只是塊根沒那麼長,上青下白,鬚根較多。頂上的纓子也不像蘿蔔那般有裂縫,反倒類似菠菜,只是比菠菜更硬挺,葉片更大。

林悠然不禁驚喜,這就是甜菜根!在現代足以和甘蔗比肩的製糖作物!粘豆包的「最佳伴侶」!

沒想到,北宋初年甜菜就傳到了中原,只是人們把它當成了「蘿蔔疙瘩」,吃法也和蘿蔔類似,要麼燉要麼烤,沒人知道這東西還能製糖!

甜菜是兩年生作物,第一年長塊根,第二年結種子。林家大宅種的這十幾棵過了一個冬天還長在地里,八成是用來結籽的。

林悠然親昵地捏捏林二丫的臉,笑盈盈道:「二丫小寶貝,你可真是幹了件大事!」

今晚,南山村第一罐甜菜糖稀,就要從她家鍋里誕生了!說不定還是大宋第一罐呢!

林二丫害羞地躲到許氏身後,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林悠然,向來麻木的小臉難得顯露出生動的情緒。

許氏看著林悠然嫻熟利落地處理著甜菜根,心底湧上濃濃的期盼。

長女說得沒錯,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這時候的甜菜根還沒經過選種改良,不像後世那麼大,含糖量也不高,但在北方蔗糖昂貴、飴糖浪費糧食的情況下,熬一些還是相當解饞的。

處理起來也簡單,葉片揪掉,塊根洗凈,傷疤、凹陷的地方用刀刃仔細挖乾淨,然後切成細絲或薄片。

林悠然習慣切薄片,這樣阻力更大,上鍋煮的時候甜菜片上上下下浮動,被沸騰的水反覆沖刷,可以模擬製糖廠中機器提汁的過程。

等到甜菜片煮軟了就可以撈出,包裹到細麻布里,反覆擠壓,擠出的汁水和鍋中的糖汁倒在一起,加熱熬煮。

這個時候就要控制住火候了,火太大容易熬糊,太小會使糖稀不夠黏稠透亮。

林悠然足足熬了一個多時辰,天色黑透,村裡的雞鴨鵝狗都睡了覺,大鍋里的糖稀才將將熬好。

十幾個甜菜根,最後只熬出小小一碗濃稠的糖稀,清甜的氣味飄散開來,老遠就能聞見。

林二丫嘴饞地咽了咽口水,拿起一個擠出汁水的甜菜片嚼。

「那個不能吃,這才是好東西。」林悠然笑著舀了勺糖稀喂到她嘴邊。

林二丫小心翼翼含到嘴裡,眼睛一亮,細聲細氣地說:「齁甜!」

齁甜,就是比很甜還要甜。

「阿娘也嘗嘗。」林悠然又舀了一勺,遞給許氏。

許氏擺擺手,推辭道:「我就不吃了,你們姐倆分著吃吧!」

林悠然機智道:「阿娘若不嘗嘗好賴,明日我怎麼敢拿到集市上賣?」

許氏疑惑道:「這麼一小碗,能賣出去?」

林悠然早想好了,說:「不單獨賣它,蘸著粘豆包吃。買三個粘豆包送一勺糖稀怎麼樣?」

北宋初年,河北路因連年征戰,物價比別處要貴些,菜包子三文一個,粘豆包不加餡的還要賣上兩文,加了甜糯的紅豆餡,怎麼也要賣四文。【注】

只是,夾餡的粘豆包在這裡算是個新鮮物,鄉民們不一定能接受。林悠然想著,十文賣三個,再送一勺甜菜糖稀,算是促銷策略。

許氏聽著,只管點頭。

她性子向來柔和,沒什麼大主意,在家時聽父母的,出嫁后聽丈夫的,丈夫戰死後足足被林家欺壓了六年。如今長女回來了,事事處置妥當,許氏頓時有了主心骨,別管林悠然說什麼、做什麼,她都覺得對極了。

林悠然同樣感慨,穿越后雖然起點低了些,但家人親厚隨和,勁兒往一處使,日子過起來就有盼頭。

母女三人各有分工,一起把明日要用的食材準備好,便伴著繁星朗月安然入睡了。

第二日,雞鳴即起。

天還沒亮,林家豆腐坊就燃起了油燈。

兩個灶膛一起燒起來,許氏磨豆腐,林悠然蒸粘豆包。林二丫一會兒幫著阿娘推磨盤,一會兒幫著阿姐添柴禾,跑來跑去,忙碌卻也歡喜。

鄉村集市在八裡外的御城庄,挑著擔子腳步快些也要走上三刻鐘。

林悠然不忍心讓許氏挑擔而自己閑著,想著把擔子接過來。不承想,向來和氣的許氏這時候卻十分固執,說什麼也不讓林悠然挑。

倒是二丫,機智地抓住擔子一頭的麻繩,幫許氏分擔重量,完了還特意看向林悠然。

林悠然看出來了,這是二丫在教她。看著許氏習以為常的模樣,可見母女兩個平日里賣豆腐時經常這樣。

真是個好孩子。

林悠然沖小丫頭眨眨眼,學著她的樣子抓住另一頭的麻繩,還裝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逗林二丫。

林二丫圓溜溜的眼睛頓時彎成一對小月亮,可愛急了。

有鄰村的村民從旁路過,熟稔地同許氏打招呼。

「許娘子,趕集啊?二丫也跟著呢?喲,這位小娘子好生俊俏,竟不曾見過。」

「這是我家長女,學名悠然。」短短一句話,許氏說得頗為自豪。

所謂「學名」就是開蒙后先生給起的名字。當初原身跟著李小娘子一起讀書,先生見她聰慧,收為正式弟子,賜了學名,剛好和林悠然在現代的名字一樣。

搭話的婦人更為驚訝:「呀,還是個讀過書的?怎的之前沒見過?」

「剛從北邊回來的,以後就定在南山村了。」

「好,真好,以後許娘子也有個依靠。」

「……」

許氏走街串巷賣豆腐,認識不少人,沿途一直有人打招呼。許氏雖話不多,但脾氣溫和,又慣愛笑臉迎人,人緣很好。

這樣的許氏,和在林家謹慎畏縮的模樣判若兩人。

然而,林家其實算不上大惡,如胡氏一般的刻薄婆母在這個時代不知道還有多少個,許氏的遭遇不過是萬千苦難女子的一個縮影罷了。

一路有人東拉西扯地搭著話,便覺得時間過得快,沒一會兒御城庄就到了。

見到人家的村子,林悠然頓時理解趕騾車的老漢為何嫌棄南山村寒酸破敗了。

南山村周圍不是荒山就是沙地,村中土路彎彎曲曲,屋舍東一個,西一個,隨意搭建。

御城庄則不同,村外百畝良田,一眼望去全是綠油油的麥苗,河邊挖著溏濼水田,年景好的時候還能產稻米!

村中道路規劃整齊,皆用黃土夯實,南北街賣瓜果蔬菜,東西街賣吃食點心,還有專門的一片地方供給肉食、河鮮這些葷腥物。

街道兩旁有的用籮筐扁擔搭成一個小攤位,有的只簡單鋪一卷草席,就開張了。

這些攤位都是提前租好的,每次集市只要交一兩文的攤位費就好。

許氏熟門熟路地找到自己的地方,摘下扁擔,兩個竹筐併到一起,再把豆腐板和放著粘豆包的擺到竹筐頂上,一個臨時小攤位就搭好了。

等到天色大亮,太陽升起,集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婦人們三五成群地挑揀瓜果,小娘子們手牽著手看頭花、買梳子,男人們則湧向騾馬市場,蹲坐在牲口車上胡天胡地地吹牛。

林悠然驚訝道:「每次集市人都這麼多嗎?」

「正是農閑時候,鄉民們在家待著無事,不如出來湊熱鬧。」許氏湊近林悠然,笑道,「別看人多,大抵是只問價,不掏錢。」

林悠然不禁失笑,可不是么,就旁邊那個糖人攤子,已經圍了一圈饞嘴娃娃,就是沒一個小兜兜里有錢的!

「娘子笑得這般好看,你家豆腐想來也是好吃的。」一個清亮的聲音響在耳邊。

林悠然抬頭一看,撞上一張熟悉的面孔,當即笑道:「福娘也來趕集?怎的這兩日沒在村裡見著你?」

柳福娘也是南山村人,就是那個離著豆腐坊最近的鄰居,小時候原身常去豆腐坊玩耍,和柳福娘算是一起長大的手帕交。

如今,倆人是村裡唯二的過了十八歲卻沒出嫁的「老姑娘」。

柳福娘生得皮膚白皙,稍顯豐滿,一雙眼睛靈動含笑,一看就是家裡嬌養著的。

「姥姥捨不得我回去,就在這邊多住了兩日。不過,今日兄長過來,就要接我回去了。吖吖,等我回去了就去找你玩呀!」

柳福娘話多,語速快,但聲音清亮甜美,單是聽著就讓人心情跟著好起來。

「我一直在家,你隨時過去。」林悠然笑著點點頭,從蒸籠里拿出四個粘豆包遞給柳福娘,「這個你帶給姥姥嘗嘗,裡面加了紅豆餡,軟糯可口,她老人家定然喜歡。」

她們口中的「姥姥」就是柳福娘的外婆。老人家六十多歲,慈愛又心善,當年原身被賣時,還是她追出村,硬塞給了原身兩個白面炊餅。

那是原身第一次□□白面的炊餅,並不是林家吃不起,而是每次做了都輪不到她吃。

眼下,林悠然把粘豆包用乾淨的草紙包好,又給柳福娘舀了一勺香甜的糖稀。

柳福娘一見就饞了,當即要掏錢。

林悠然壓住她的手,笑盈盈道:「還沒開張,算是送你的,你若覺得好吃,幫我打打廣告就好。」

「什麼叫『打廣告』?」

「就是……告訴別人,讓他們都來買。」

「這個我擅長!」

柳福娘爽快地應下,從腰上的迷你版小竹簍里掏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芝麻飴糖塞給林二丫,抱著粘豆包風風火火地跑走了。

後面來了幾位婦人,有和許氏相熟,專門來買豆腐的,也有看到粘豆包比別的攤位更大更圓滑,過來問價的。

然而,聽到四文一個,眾人反應出奇一致:「怎麼這麼貴?」

林悠然並未過多解釋,只是拿出另一籠,笑著說:「也有兩文一個的,只是沒加豆餡,娘子可要來幾個?」

提前準備好計劃二,是金牌秘書的職業素養。

婦人原本要走,見她如此和氣,不由多問了一句:「也送糖稀么?」

林悠然頓了一下,說:「沒餡的粘豆包原是不送的,但娘子既問了,若能買上三五個,便送上一勺給您嘗嘗鮮。」

婦人當即掏出六文錢,說:「那就給我來三個,加一勺糖稀。」

林悠然點點頭,手上墊著雪白的帕子,給她撿了兩個沒餡的,又給了一個有餡的,糖稀也是用木質的小湯匙裝了滿滿一勺。

婦人目光一閃,露出驚喜之色。

經她一宣傳,御城庄的婦人們都知道了,東南街上有個賣粘豆包的攤位,買豆包送糖稀!

誰會拒絕一個性格隨和又會做生意的小娘子呢?一時間,不少人圍到林悠然的攤位前瞧稀罕。就像許氏說的,看的多,買的少。

畢竟,粘豆包在當地並不是什麼珍貴吃食,自己家就能做,普通人家實在捨不得花這個錢。

直到柳福娘的到來。

「吖吖,你蒸的豆包太好吃了,我只嘗到一口就被搶光了。我姥姥給了錢,催我趕緊過來買,生怕待會兒就賣光了!」柳福娘亮堂堂的嗓門一吆喝,半條街都聽見了。

更多人被吸引過來,看著林悠然手上乾淨的帕子和胖嘟嘟的粘豆包,不由心動。

林悠然見狀,當即撿出一個蘸了蘸糖稀,遞給柳福娘,玩笑道:「趁熱吃吧,免得到了家又搶不著。」

柳福娘開心地接過,咬上一口,露出裡面滿滿的豆餡,滿足地喟嘆:「好糯!好甜!」

「咕咚——」這是咽口水的聲音。

吃貨們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被擊破,不由自主打開錢袋,心甘情願讓自己的小錢錢飛到了林悠然的錢罐里,完了還要誇讚她:「小娘子好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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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女首富發家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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