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在與那張蒼白的臉對上的一瞬,雲冉冉想起了他的名字。
也不是名字,是那個人有些無奈,卻又帶著笑意說出口的話。
「小景心地善良,可惜是個懦弱的笨蛋,打不過又沒本事,只會哭鼻子。」
那是她進入阿丁在半月魔域的記憶碎片時,看到的清秀少年,他第一個救人,第一個安慰阿丁,卻又因為無法承擔後果而選擇哭泣沉默。
這個紅衣鬼影,正是雲諫口中的小景。
他為何會困守在靈光鎮中,還變成了這副樣子?
她腦中驚濤駭浪,正要追問的時候,紅衣小景猛然將額頭向她的腦袋貼了過來。
就在額頭貼上的一瞬,冰涼至極的氣息將她包裹,世界在她眼前消失了。
一片漆黑。
·
我叫景樂,乃太華宗凌絕峰弟子,師從宋界長老,最討厭的人是雲諫師兄。
他太過優秀讓身邊的人都黯淡,他太過善良讓我的懦弱與偽善無所遁形。
尤其是去半月門魔域那一趟遠行。
我修習不為長生,不求大道,我只希望能在遇到想做的事情時可以勇敢去做。
但被趙師兄踩在泥濘中的時候我是還是退縮了。
他質問我能否承擔責任,能否面對可怕的後果,我害怕的不知所措。
阿丁就站在對面紅著眼看我。
她在等我肯定的回答。
可我……真的無法說出口……
我拿什麼保證?如若無辜的人因此喪生,我就是罪人,如果事態無法遏制,出現不可挽回的局面,我又該如何?
阿丁可憐,可也許會有更多的人因我這個逞強的選擇喪生,我不敢選。
我哭泣和逃避,我是個懦夫,我的善良不過是口上說說,我其實什麼也做不到……
後來雲諫師兄偷偷帶著一群小孩跑了,再之後信誓旦旦的保證,上交魂牌,每次回宗門都跑去藏經閣翻閱典籍,更是同藥王谷的那票師兄弟打的火熱,研究各種草藥藥性。
他為什麼不害怕么?我真的不明白。
他總是神采飛揚,無懼無畏,我羨慕他,也更加討厭他,他讓我看上去像一個廢物。
後來那幫小孩出事了,有兩個無辜的人在這場事故中喪生,我一方面很難過,另一方面卻又有些難言的喜悅,好像我那些懦弱和退卻才是正確的,讓我多少有些輕鬆。
師兄會怎樣呢?會像我一樣躲在角落裡自責的哭么?
我不知道,我想象不出來他那種樣子,他總是笑眯眯的說著「沒關係,有我呢」這種討人厭的話。
我甚至有些想要看到他頹廢崩潰的樣子,想看他魂不守舍一直喃喃自語「我錯了」,想看他遇事時因為受傷而猶豫不決膽怯的樣子。
想看那個男人墮進深淵,像我一樣無助。
後來我看到了,可我並沒有想象中高興,我特別難過,差一點就哭了出來。
那是在靈光鎮,我歷練的第三站,因為再也沒有師兄的消息,我乾脆下山歷練,不知怎的到了一個從未到過的小鎮,鎮上的人體質特殊,不能吃世俗的食物,只喝一種藥草釀成的藥液,靈花釀。
那滋味兒挺不錯,喝了后通體順暢,甚至還能細微的提升修為,這個鎮挺大,因為鎮民善種植,草藥稀世罕見,來往旅人很多,甚至還會定期舉行拍賣會。
我聽人說靈水鎮附近有一種天材地寶,名喚「幽冥」,蘊含大能,對修士大有裨益,我便想著,若是運氣好,能得到一朵也不錯。
我來的時候正是花開時節,整個鎮上都飄散著濃郁的葯香,許多旅人坐在樹下,一邊飲酒作樂,一邊賞花賞水。
我在鎮上唯一的酒肆買了酒,剛坐下沒多久,便聽見周圍傳來吵鬧之聲。
因為旅人多,又大多是修行者,爭吵打架都是常有的,不過大家通常礙於鎮長的面子,比較克制。
我遇事猶豫,卻又慣常心軟,時常害人害己,但還是忍不住朝吵鬧之處看去,幾個五大三粗的修士正在調戲一個女孩子,那女孩兒生的白凈,是鎮上的住民,正抱著一壇靈花釀送給客人,被他們幾個圍住不放。
那幾個修士胳膊上都有暗黑龍紋,像是魔域那邊來的修士,脾性放肆混賬,那姑娘柔柔弱弱,害怕的連連後退。
我還在猶豫的時候,一個邋裡邋遢的醉酒劍客突然搖搖晃晃闖進去,他迷糊中跌倒在幾人身邊,伸手就胡亂抓,那幾人的衣衫上便落下了髒兮兮的手印。
那幾個壯漢當即目露不悅,顧不上糾纏姑娘,直接將他一腳踹開,他狼狽的跌倒在地,因為醉酒半天爬不起來。
姑娘擔心醉漢,在一旁急的直掉眼淚,我上前叫她先走。
那幾人丟了姑娘自然不忿,當即圍著醉漢拳打腳踢,圍觀者有之,幫忙的卻沒有。
我站在一旁,也沒有出手,因為我忽然想起魔域的魔尊蒼吾,他的手下便會在手臂上紋上魔龍,蒼吾雖只是個少年,但心狠手辣極其護短,天賦也奇高,年紀輕輕便在魔域闖下赫赫威名。
若是惹到這些人,自己受傷便罷了,可遭殃的是這靈光鎮,我不太敢賭。
流浪漢看著身子弱,沒想到卻很抗揍,這樣輪番踢打也只是嘔出了一口血。
我握緊劍,想起若是雲諫師兄在,肯定早就拔劍衝上去了,他那樣驕傲飛揚的人,從來不會眼睜睜看別人受這種委屈。
那幾人踩著他的臉叫他道歉,他哆哆嗦嗦的說著「對不起,我錯了」這種話,那幾人發泄的差不多,便狠狠的踹了他一腳,重新坐回去喝酒。
他掙扎了幾次都沒能爬起來,我忍不住上前扶他,他錯愕的抬起臉看我,熟悉的面容讓我如遭雷劈,我萬萬沒想到,這個邋裡邋遢沒人樣的醉漢竟然是雲諫師兄。
他快速抽回手,沒有同我說話,步履蹣跚的走了。
我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追上去,攔在他面前。
我想過他會自責、悲傷,消失一段時間,卻怎樣也想不到他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火,我嘲諷道:「師兄從前教訓人時多神氣,如今面對幾個魔修,連劍都不敢拔,還要顏面盡失的道歉。」
他垂眸不語。
我便又道:「你要陷入自責中,頹廢的過這一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