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第 1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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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館並不安全。
這一點在衹王天白做主把「戒之手」們全數派出去的時候他就已經相當明了,為此他甚至縱容了祗王夕月離開黃昏館的行為。
外面不見得安全,但那種隱隱以黃昏館為目標的感覺讓他更加不安。
更重要的是,他原本已經打算用黃昏館來做誘餌了,現在卻不得不暫時擱置。
實在是,他現在沒有更多的選擇。
把虎杖悠仁放在外面才是更加危險的事情,沒有人能夠預料,先前能夠授意讓擁有「十種影法術」的伏黑惠都當做陪葬品來設計殺死虎杖悠仁的「那些人」,這次會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做出什麼事來。
衹王天白可以放棄很多東西,但是這些「戒之手」的孩子們不能輕易地包括在其中,所以他做出了選擇。
藤原彌涼第一時間就收到了衹王天白的消息,提前開始了準備。
從澀谷開車到黃昏館的路程並不算長,但後座上的兩個小孩兒顯然已經撐不住,車輛才剛剛打著多久,感覺到安全的兩人便徹底昏睡了過去。
衹王天白默不作聲地把暖風調高了一些,繞過大路的街區,他有意要避開幾個要口,為的就是不被咒術界的卡口注意到。
他成功了,但也失敗了。
咒術師確實沒有發現他,而是他發現了咒術師。
被兩個大樓壓在中間的逼仄長巷,有人在戰鬥。
是咒術師和詛咒師之間的戰鬥——就像是現在混亂澀谷的每一個小戰場,死亡與危險圍繞在其中。
咒術師們被派往無法輕易互相聯絡的澀谷,他們身負著不同級別的任務,但這個任務有多麼緊急,他們都全數都穿著制服,或是至少帶著明顯可以顯露自己身份的東西,這是為了讓同伴能夠一天認出彼此來。咒術師的數量不多,但也絕對不能說少,不同轄區穩定下來的咒術師彼此之間未必互相認識,所以在這樣混亂的地方才需要避免誤傷。
而詛咒師們就不一樣了,他們很多是混在普通人中的,有的穿著和澀谷萬聖夜活動相匹配的衣服,有的則是各類道服裝束,還有一些就只是普通人裝扮,扔進人堆里根本認不出來。
咒術師詛咒師之間肉眼可見的涇渭分明,讓人一下子就能分辨出他們的陣營來。
衹王天白遠遠一眼,就馬上理清了現場。
地面上散落著肢體血液,亂七八糟的腳印踩出清晰的腳印逃向與澀谷中心相反的方向,仔細看去,衹王天白還能看到一些隱約尚未消失的背影。
他猜測,咒術師大概是在撤離普通人,但他的任務尚未完成,就對上了正在大肆殺戮的詛咒師。
地面上不完整的死屍中,衹王天白看到一個手腕上戴著旋渦樣式的紐扣。
看來這個任務還不是一個咒術師來完成的,而是小隊。
以衹王天白的眼力,自然輕鬆就能分析出戰場之上,詛咒師占著的那顯而易見的優勢,他幾乎像在玩弄著對手一樣,時不時留出一點空隙給對方喘息,但是又在其馬上就要抓到一絲機會的時候,又將這個希望奪走,看著獵物無望的掙扎。
惡趣味,比起單純的殺戮,這樣的人更像是在享受那種掌握著權利的感覺。
衹王天白見過很多這樣的人。
這也是他最為討厭的類型。
他減緩了車速,在數秒之內他快速思考著自己的行動方向。衹王天白髮現得很早,那邊一個沉浸於玩弄獵物,一個疲於應對,故而便都沒有發現衹王天白的存在,現在重新規劃路線,平穩地離開這裡當然也並不是沒有可能。
問題在於,他真的能夠坐視不管嗎?
衹王天白是一個會為了目
的做出犧牲的人——為了最好的結局,他可以犧牲自己、也可以犧牲其他生命。
他當然知道,現在的澀谷有大量的傷亡,但是他不能出手,對於他、他們的最終目的來說,很難判斷到底咒術師和詛咒師對他的價值究竟誰更大。
所以,他不能出手——至少不能大肆的出手,他不能輕易展露自己所有的能力,不能用一種救世主身姿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澀谷。
為了後面的鋪墊,他必須要放棄很多東西。
如果沒有這種覺悟,他就無法撐起衹王家、無法把「戒之手」的輪迴延伸到今天。
但是,「知道」和「看到」之間是有很大差距的。
那些能夠權衡清楚利弊的事情也並不代表衹王天白會見死不救。
特別是,這個咒術師為了轉移普通人才會陷入這樣的境遇。
如果這個時候什麼都不做就離開了,眼睜睜看著自己最為厭惡的類型在他面前肆虐,那就不是衹王天白了。
——同調率會出問題的。
這麼重要的時候,有栖川橋可不能允許出現這樣的問題。
所以,即使這個行為有可能會導致虎杖悠仁的行蹤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他也不能因噎廢食。
鬆手打了一個響指,副駕駛上的所羅門王之鎖飄了起來,他降下玻璃,書也便順勢飛出了窗外,同時他也開口,開始了作為惡魔召喚士真正使用力量時漫長的讀條。
「HearMe,andkeallSpiritssubjetoMe:sothateverySpiritoftheFirntandoftheEther;upontheEarthanduheEarth:ondryLandandier:ofWhirlingAir,andofrushingFire:andeverySpellandSceofGodybeobedientuntoMe。(聽從吾人召喚,讓所有的靈聽命於吾人,這樣,蒼穹中的,空氣中的,地面上的,地面下的,陸地上的,深水裡的靈,飛旋的空氣以及奔突的火焰的靈,吾之指令,將成世間一切之咒語與神罰)。」*
「出現吧,阿姆多斯基亞士。」
咒語緩慢地從衹王天白的嘴裡吐出,車頂外懸浮著的書自動翻開,頁面上顯現出衹王天白說出的咒語,黑色的線條舞動著,彙集成一個黑洞,黑洞旋轉著,彷彿一個無底的深淵。
下一秒,一隻巨大的獨角獸從黑洞中衝出,尖角上燃燒著火焰,懸空卻傳來腳踏的聲音,咒力沖向天空,沒有一點要藏匿的意思,高傲地向敵人宣示著自己的存在。
詛咒師和咒術師一瞬間都注意到了這個異變。
這個腳踏黑霧,頭燃紅焰的獨角獸上爆發出一股極大的咒力,甚至隱約散發出一種邪惡的詛咒之力。
咒靈嗎?
詛咒師第一反應就是和他們合作的「夏油傑」的咒靈。
他正煩躁於,自己的獵物可能要會被奪走了,下一秒,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那獨角獸,正在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沖向他們——沖向他們,而不僅僅是咒術師一個人。
詛咒師也是目標。
一種瀕臨死亡的威脅彷彿同時降臨在了兩個人身上,獨角獸的咒力觸發著他們本能的畏懼,那種火焰中帶著深入骨髓的冷意——一瞬間,戰鬥的兩方不需要多加思考便做出了選擇。
不論是要逃的一方還是想要玩|弄獵物的一方,都首先想要保證自己的生存。
於是,幾乎是
同一時間,他們朝兩邊狼狽地躲避著,來不及調整自己的姿勢,來不及整理自己的咒力,在退後中被獨角獸踢出的咒力是甩進了兩側大樓的磚石和地面水泥的夾縫中,彷彿摳也摳不出來似的。
很深。
那獨角獸咒力撞擊的力度相當大。
或許是因為詛咒師的狀態更好、整裝的速度更快,他在短暫的蒙圈之後,馬上恢復了一部分神志、一部分想要反擊的本能,他用在咒力撕開水泥地和磚石,幾乎是炸開了周圍限制自己行動的東西,憤怒地用咒力指向了獨角獸。
沒有了最開始迸發的那一股強咒力,現在就站在他眼前不遠處的獨角獸似乎沒有了最一開始那樣明晰的壓迫力。
名為阿姆多斯基亞士的魔神習慣於在最初展現自己的壓制力,然後便會平靜下來,它並非以暴戾著稱的魔神,只是出現便本能會展示他的地位而已。
正因如此,並不希望引起太大動靜的衹王天白才會召喚它來,只是為了用那最初的一擊震懾對手,從而達到「擊退」的目的。
但是,原本就已經殺上頭了的詛咒師,在摔懵之後的大腦根本來不及去分析局勢,來不及去分析阿姆多斯基亞士的習性和能力,就已經用出術式攻向了獨角獸。
衹王天白此時的車正穿過一人一獸之側,看到詛咒師的行動,他暗自搖頭,「應對阿姆多斯基亞士最壞的選擇。」
咒力的抵抗刺激到了異化的獨角獸,七十二魔神的尊嚴只允許順從不允許挑釁。
獨角獸的鼻孔噴出白色的蒸汽,嘶鳴一聲便正面沖了過去,燃燒得獨角沖碎了一切咒力,從根源上打破了術式反應。
阿姆多斯基亞士奔跑的速度絕不算快,但卻彷彿永遠只比這詛咒師的速度快上那麼一分——這讓對方有機會捕捉到它的動作,卻又無能為力。
和被他殺死的人同樣的希望與絕望之中,詛咒師被獨角穿透了心臟。
血液順著角的紋路澆在獨角獸的頭上,追隨他的漂浮如火焰的鬃毛延續著將其染得更加濃烈。
阿姆多斯基亞士從血液中汲取著詛咒師的咒力,就像一個貪婪的暴食者,數秒內便讓詛咒師的屍體乾癟了起來,咒力和生氣被榨乾,連□□的活力也在數秒之內全然消失。
——塵歸塵,土歸土。
這就是阿姆多斯基亞士的特質。
詛咒師的身體在獨角上僵直成石塊一般,一陣凌晨的涼風,他便化作灰塵落在了地面上——落在了他剛才砸出來的坑中,那坑彷彿就是他自己為自己掘出的墳墓一般,充滿了一種帶著宿命感的滑稽味道。
獨角獸甩了甩頭尾,夜晚中明顯散發著光芒的眼睛盯住了咒術師,才剛剛勉強爬起的咒術師癱坐在地上,他完全無力反抗,呼吸急促著不敢移開視線,他目睹了詛咒師的死亡方式,難以避免的恐懼涌了上來。
咒術師沒有無悔的死亡。
他們確實總是在預知著,自己有一天也必將會死在某個力所不能及的任務之中。
對他來說,或許就是今天。
咒術師一口氣反而鬆了下來,力量耗盡,身上又帶傷,他已經毫無反抗之力,便彷彿這樣,接受了命運。
而巧合的是,這樣順從的態度,反而安撫了阿姆多斯基亞士。
衹王天白的車停在它的身旁,咒術師移動的視線撞在了他的眼睛里。
「阿姆多斯基亞士」他念著獨角獸的「真名」,「回到來處來。」
「咴——!」
獨角獸嘶鳴一聲,頭頂的紅焰蔓延至全身燃燒,它很快化作一處黑點被吸回了所羅門王之鎖中。
衹王天白將手伸出窗外,接住了落下的所羅門王之鎖。
咒術師必然看到了他,但是天白並不確定
,咒術師有沒有看到後座上倒在一起的兩個人。
他抬起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無聲地發出一句「噓」。
現在的咒術師或許還不知道他需要對什麼事情「閉嘴」,但等到天亮,虎杖悠仁的事情傳開了,他如果看到了後座的人,自然也就明白了。
衹王天白沒有再多做什麼事,踩下油門便驅車離開了原地。
那個年輕的咒術師半晌都沒有動作,直到天光都有些發亮的時候、直到有熟悉的人到達他眼前的時候,他才逐漸回神,背後被冷汗浸濕依然幹了大半,他終於有了一種劫後餘生的、活下來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