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六月下旬,季長言沒讓陸白溪出面澄清,他依舊晨起去杏花庄認錯,被趕出來也不氣餒,第二日接著去,或許是這份堅持感動了親爹,六月的最後一天,季莊主放下掃帚,季長言終於可以回家了。
陸白溪當天下午被季長言請到杏花庄喝茶,她去時沒有易容,也沒故意曲身低頭裝乖巧,結果讓季長言的爹娘一眼相中,二老覺得這位姑娘個高腿長氣勢足,一看就能鎮住不成器的兒子。
他們追著問陸白溪和季長言的關係,季莊主更是將寶貝掃帚遞給她,指著兒子的後背對她說道:「陸姑娘,你打一下試試,保證不敢還手的。」
那語氣就像街上的賣瓜翁:您拍一下這個瓜,保熟。
陸白溪連連擺手,幾次推拒不成,她在季長言爹娘熾熱目光的催促下猶豫地接過掃帚,象徵性往季長言腿上輕輕拍了一下。
季長言只感覺輕飄飄一片羽毛拂過,他說:「爹,你別為難她,我和她真不是那種關係。」
季莊主卻對陸白溪說:「太輕啦,使勁兒!」
陸白溪猛地將掃帚揮到半空,季長言見勢不妙,撒腿就跑。
……
七月初,段滄海搬入新屋,他親自下廚,請大家吃了一頓簡單的喬遷宴。
江月明帶著弟弟在段滄海簡單樸素的磚石小屋附近轉悠,她看見左右人家升起的炊煙,屋前,穿城的河流緩緩而過,幾隻大白鵝浮在水面,不多時,上岸一隻,江風清好奇地與它對視,沒想到白鵝蠻橫無理,翅膀大豎,張開惡口就想啄人,小娃娃嚇得連忙躲到阿姐身後,烏金從二人身側躍出,伸出利爪將白鵝重新趕入水中。
江月明撫順貓背,道:「烏金好厲害,晚上獎勵三條魚。」
黑貓剛想蹭蹭腦袋,無名從後面追上,他身上全是貓撓的痕迹,烏金聽見動靜,馬上躍牆逃走。
黑影一閃而過。
無名問二人:「貓呢?」
江月明不忍直視他的花臉,道:「你怎麼還沒放棄。」
很明顯,無名給貓洗澡的挑戰失敗了。那日,江月明見到滿身水漬和撓痕無名后,聯合陸白溪狠狠嘲笑了他一個時辰。
江月明站在粗大的樹枝上,用下巴看他:「這就是傳說中的高手。」
陸白溪用袖子擋住半張臉,眼神輕蔑:「根本不用我們出手。」
「連只貓都搞不定。」
「還想當天下第一。」
……
二人譏諷的話語深深刺傷了無名的自尊心,他給烏金洗澡的執念至今未消,然而次次失敗,經常好不容易抓著貓了,還未等放進水裡,烏金的貓爪已經招呼到他臉上,有兩次洗到一半,烏金對他又撓又咬,無名躲都躲不掉。
烏金本就討厭洗澡,現在,它一見無名就渾身炸起,彷彿見了仇人,惹不起就躲,躲不了就撓。
無名抓貓抓出經驗,他當真覺得自己的反應比之前迅速,儘管傷痕纍纍,依舊樂此不疲。
江月明隨手指了一個方向,無名馬上朝那裡追去。
江月明對江風清說:「這個哥哥腦子不太好,千萬不能學他。」
又過幾天,曉春城東的一家店面轉讓,那裡原來是間客棧,雖然遠不如蓬萊居精緻秀雅,但屋多院大,乾淨寬敞,並且位於繁華地段,平時生意很不錯。宋全知想把店面買下,他和掌柜討價還價,對面說兩千兩,宋全知說五百兩,掌柜當即請他走人,宋全知心下一狠:「一千兩。」
掌柜敲著算盤:「一口價,兩千。」
宋全知終於還是買下店面,他說:「不一定開客棧,回來再說。」
陸白溪殷勤地在旁邊給他扇風:「閣主英名,我到你這兒幹活,一個月能有多少工錢?咱還做不做人頭生意?」
宋全知心在滴血,但他表面鎮定,捋著須說:「到時再議。」
今年的碧華峰比武定在八月初六開始,中秋之前結束,沒辦法,誰讓峰頂一年比一年冷清,去年人少,三天就結束了,今年估摸著人多,於是多加幾天。
碧華峰位於曉春正西方向,騎馬駕車需要三天。
江月明他們不願再嘗下江南時的憋屈滋味,為了舒坦趕路,商議出行之事時,穆逍主動提出他可以叫人準備幾輛寬敞的馬車,大家欣然點頭,將一路的花銷都寄托在這位財神身上。
江月明問無名:「你跟不跟我們一起走?」
無名看了一眼錦緞綉簾的富貴馬車,細嗅之下,裡面還沁出一陣梔子花的清香,他嫌棄道:「誰坐這玩意兒。」
江月明和陸白溪對視一眼,合夥上前把他往車廂里推,無名肩背朝下撞向踏板,原以為木板堅硬硌骨,誰知上面居然墊了一層厚厚的冰絲軟毯。
無名仰面躺著。
江月明笑問:「舒不舒服?不用風吹日晒,踩地都是軟的,坐墊寬敞,還可以躺人。」
軟是挺軟,但馬車跑不快,一群人路上磨蹭,不知幾時才能登上峰頂。
無名緊鎖眉頭,朗云何無論如何不願與盟主比試,如此只能自己上。打架嘛,從開始戰到結束最痛快。於是他倏地起身,頭也不回,順手牽了一匹駿馬,飛馳而去。
這個人,連登峰都要爭第一。
江氏醫館的大門開開合合,轉眼,江月明他們也要出發了。對外的說法是,遠行採藥,如果結束得早,他們要回家過中秋。
出行那天,沈客帶著乾糧匆匆趕來,他看見段滄海在路邊沖自己揮手,走上前去,段滄海遞給他一張面具。
沈客看著三步羅剎的面具,為難地說:「戴上之後還有命回來?」
段滄海道:「這我不管,老宋讓我做的,每人都有。」
沈客接過,奇怪道:「你不去?」
段滄海道:「我武功差,留在城裡看家。」
江風清和黑貓不好攀峰,萬一山上混亂,大家恐怕一時難以看顧。於是段滄海主動留下照顧他們,曉春城外還有穆城暫時留下的鐵騎,不怕外人來犯。
沈客看著面具,思索片刻后,卸下了背後的啟天劍。
段滄海接過劍,不知他是何意。
沈客說:「可不能讓人發現我的真實身份。」
最後一人踏入馬車。
段滄海、江風清還有烏金靠在路邊,目送眾人遠去。
他們走的是官道,暗衛喬裝打扮化成車夫,向西而行。
路上攔道的江湖人比以往少,他們像是倦了,懶懶散散地漫步,有人掌中握著賞金令,玩似的將其拋向空中。
江月明掀起側邊小簾,她聽見其中一個說:「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天曉得刺客長什麼樣,為什麼一定要抓他們。」
另一個說:「聽說盟主和各大派掌門後悔了,他們也沒料到暗影閣的人這麼能藏,但是假若現在收回懸賞,彷彿武林盟怕了一般,面子掛不住。」
「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面子,他們坐在屋裡打扇,吃苦受累的都是我們這些弟子。別說面子,哪天把那些人逼急了,遲早腦袋掛不住。我現在退出門派還來得及嗎?」
「你想去哪裡。」
「要我說,還是清玄門最好,同樣是名門正派,清玄門山水獨行,不入武林盟,從不摻和這些糟亂事,這才叫正道。」
「清玄都是道士,如今的掌門更是出了名的淡泊。你願意每天吃素,穿粗布衣裳?」
那人哈哈一笑,擺手道:「算了。還是撐過這兩個月,等大家把暗影閣的事淡忘就好……」
距離拉長,二人聲音逐漸消失。
穆逍讓人布置的馬車當真舒適,可惜三天一晃而過,眾人還沒有享受夠,已經到了碧華峰山底的小鎮。
此鎮以山為名,叫做碧華鎮。
碧華鎮每年八月最為熱鬧,往來的江湖人行裝各異,都是等著攀登比武的高手。
小鎮入口貼了兩張告示,這兩張紙頁破爛泛黃,上面的陳年字跡早已模糊不清,江月明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辨認出其中大意:一說不可在鎮上尋釁滋事,二說登峰比武者不論來歷。
「麻煩讓一讓。」
一位六華門裝束的弟子撥開人群,他扯下舊紙,拿出兩張新的貼在告示欄上。
等他貼好,江月明又看。
一張說魔教中人不可入內。另一張是懸賞令,紙面用正楷密密麻麻寫上暗影閣眾人的名號。
不但包括在場幾位刺客,還有曾經榜上有名的老前輩:紅衣鶴,山中道人,勾魂無常……以及近些年擠進過刺客排行前列的新人藤蘿、囚焰等等。
總之,暗影閣中,但凡能叫上名號的人物,上面都有。
江月明心中感慨:真是陰魂不散,你光寫名字有什麼用,有本事把人像畫出來。
六華門沒這個本事,他們能做的,僅僅是吆喝幾句罷了。
於是乎,眾人乘坐馬車,大搖大擺地進入碧華鎮,趁著天色未暗,他們找到一家尚有空房的客棧休整,只待明日登峰。
他們走後,不過片刻,一群黑袍人浩浩蕩蕩擁上告示欄前,為首之人將禁止魔教入內的告示摘下,一陣白屑紛紛揚揚灑落空中,四周噓聲不止,無人敢攔。
第二日,各路江湖人士圍聚在空空如也的告示欄前,面面相覷。
地上的紙屑又多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