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應煦頓時把魏連霄拋在腦後,快步走向遲晏,小聲說:「我就是想出來透透氣,裡面人太多了,你又不陪著我。」
他說這話時,聲音放軟了兩分,帶著埋怨,像是在撒嬌。
魏連霄從沒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不禁擰眉向他看去,只見應煦的眉眼間一派舒朗,明明是他從前看到的樣子,又似乎有哪裡不一樣。就像終於擠破了雲層的太陽,露出被縱容的驕傲來。
魏連霄看著,心裡就煩躁起來。
他不喜歡應煦這樣。
不再看他,不再對他諂笑,不再對他討好。
甚至,他的眼裡根本沒有他,遲晏一來,他就看不到他了。
更可恨的是,遲晏也不把他放眼裡,只是看著應煦,說:「之前被絆住了,從現在開始都陪著你,好不好?」他的聲音放得極溫柔,帶著徵詢,旁若無人的寵溺。
應煦便笑了:「那就這麼說定了!」
魏連霄看著他的笑,只覺得刺眼得很。從前應煦都是笑著討好他,現在那燦爛的笑容卻不再對著他了。他從天上掉下來,讓人肆意取笑;應煦卻攀著遲晏,搖身一變,穿上了精美昂貴的禮服,站在應家的宴會廳里——那是他想盡辦法都不能進去的地方,這讓他怎麼平衡?讓他怎麼舒坦?
他抿緊了唇,繃緊了臉:「應煦,都是老熟人了,何必裝不認識……」
「魏連霄。」
余逸打斷了他的話。
魏連霄看向余逸,眼裡有種說不出的偏執的光:「小逸,我就是看見個朋友,總得敘敘舊不是?」
「誰跟你是朋友?少攀交情了。」
要是不清楚魏連霄背後做的那些事,應煦可能還會想起他當初出手大方,幫他解決了部分債務危機的事。但那並非魏連霄的功勞,他們只是交易。魏連霄卻在事後輕蔑他,又勉強他「續約」,侮辱了他和余逸的感情不說,也輕賤了他,還故意讓他的親戚來找他催債——那就是想拿捏他的軟肋,逼他就範!
應煦只是想起原先的種種,就恨不得踩死他!
「管家大叔,這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們家有邀請他?」
應煦看向一旁的管家,語氣裡帶出一點兒不高興來。
管家可見不得他不高興,這可是先生和夫人眼裡的寶貝疙瘩呢。當即答道:「小煦少爺,據夫人的安排,邀請名單里並沒有這位先生。」他沒有明說,其實戚美菱特別吩咐過,宴會邀請名單里但凡這人關係不淺的人物都要卡死,不讓出現在宴會上,免得惹小煦少爺不高興。
所以他才會攔住魏連霄。
姓魏的蚊子都不準飛進應家的宴會,他怎麼能放進去這麼大個魏連霄呢?
魏連霄卻沒想到管家竟然對應煦畢恭畢敬,他再次看嚮應煦,先前氣怒中聽到的那隻言片語再次撞進他的腦海,他這才回想起,先前他為難應煦的時候,遲晏說了一句「你可是宴會的主人公」……
應家的宴會,豪門應家的宴會,應煦怎麼能是主人公?他的家庭背景一清二白,日子過得那麼拮据,能和豪門應家有什麼交情?
可是,應宅的管家喊他「小煦少爺」……
他穿著精美昂貴的禮服……
他的衣服配飾或許不是遲晏送的……
他,竟然是應家人?
「應煦……」
魏連霄望嚮應煦,不敢置信,他急於確認些什麼,卻又被人打斷。
「欸,小表弟,你來得可真巧——」
是戚鶴眠來了。
他換了身應星河的衣服,饒是再中規中矩的款式,再深沉嚴肅的顏色,也壓不住他性子里的不羈,看著還是弔兒郎當。
他才走過來,就伸長手臂,要把應煦往懷裡撈。
「戚鶴眠。」
只是三個字,無比溫和的聲音,卻讓他收回了手。
「真是。」這明明是他的表弟,他玩不得?
戚鶴眠心裡存著些不以為意,但到底收斂了幾分,只是聳了聳肩膀。
這一次,魏連霄聽得分明。
——戚鶴眠就是在叫應煦。
他稱呼應煦為「小表弟」。
哪門子的小表弟?
戚家上一輩,戚鶴眠只有一個姑姑。
戚美菱只有一個兒子。
那不是應星河么?
卻見戚鶴眠走上前,突然伸手,抽走管家手裡的邀請函:「咦,這張邀請函是不是不太對啊?」他故作疑惑,歪了歪頭,可以說姿態非常隨意。
魏連霄卻如臨大敵,頓時變了臉色。
他毫不遲疑,抬手去搶邀請函,卻被戚鶴眠反應靈敏地躲開:「欸,不給——」
「給我!」
魏連霄瞪著戚鶴眠,臉色漆黑,像是下一刻就要爆發。
戚鶴眠卻不睬他,揚一揚手裡的邀請函,狀似不經意說:「魏先生怎麼突然變臉?真是嚇死人了。我就是隨口一說罷了,你這麼大的反應倒讓我覺得奇怪了,難道這張邀請函真有什麼不對?」
戚鶴眠一個勁兒把話題往邀請函上帶,魏連霄哪裡還能聽不明白?戚鶴眠這是早就知道他會做假邀請函,甚至這個坑可能就是他挖的!
應煦也是無奈,又氣又好笑。這個表哥做事真是出人意料,這應該就是他要送給他的「驚喜」吧?他能不能說他其實一點兒也不想看到魏連霄?魏連霄的臭臉有什麼好看,眼不見為凈多好。
但是戚鶴眠把魏連霄招來了,他也只有快刀斬亂麻了。
於是湊上去果斷表示:「是啊,這張邀請函的印章不對啊。」
他這麼說,管家當然跟他們統一口徑:「魏先生,你怎麼拿了張假邀請函?」
正有賓客要入場,看到幾個人站在宴會門口就夠奇怪了,沒想到走近了竟然聽了這麼一嘴,不禁露出訝異的神色。
那突然刺過來的眼神讓魏連霄心裡的不安加劇,他沉下臉,先發難:「你們應家就是這麼待客的?我的邀請函有什麼不對?這是你們家發出來的,你們非要說不對,當然隨你們說。」
這話一說出口,他自己心裡就是一沉。
他很清楚,在這樣的場合,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他再也沒辦法跟應家合作。但應家跟應煦關係匪淺,那就絕對不能成為他的合作對象,他也不必遺憾,只需趕緊斷尾求生,保住自己的名譽——他不能讓自己在不斷的失敗中再多一個黑點了。
於是冷著臉說:「既然你們應家非要這麼說,我是怎麼也無法自證清白的,只是不清楚怎麼得罪你們家了,要知道在你家小煦少爺落魄的時候,還仰仗我……」
話說到這裡,魏連霄突然收住,沒了聲音。他鬱悶許久的心終於在此刻明朗了,他算是弄明白了,他為什麼最近諸事不順!他怕是早早就得罪了應家。
只是沒想到啊,沒想到應家人竟然會用這樣的方法對付他!
魏連霄一時之間憤憤不已,覺得戚鶴眠和應煦的所作所為堪稱卑鄙,卻忘了自己讓應二伯母等人給應煦施壓,那件事做得更加卑鄙。
應煦聽他這麼說,可氣樂了:「瞧你把自己看得多高,就你一個魏連霄,用得著我們應家費盡心思對付?」
戚鶴眠跟著點頭,好像挖坑的人不是他似的。
是時,應星河的聲音響起。
「小煦,不必多說。」
他用極冷漠的語調,直接給魏連霄定性:「一個來找事的傢伙,攆出去就好了。」
應宅的保安訓練有素,聞訊立刻趕來,虎背熊腰往那兒一站,氣勢駭人:「魏先生,你是自己走,還是要我們請你走?」
魏連霄沒想到應星河竟然這麼不給情面,卻不敢再留,怕應星河再做一些不顧顏面的事,他丟不起人!只是依舊端著姿態,說話硬氣「我自己走!」
他大步往外走去,身後的談話聲卻越來越清晰。
「劉總,讓你見笑了。」
「沒有沒有,不過魏家那位……」
「我家確實沒邀請魏家人,劉總沒有聽說?」
應煦一聽,好傢夥,這種事可以說得這麼直白?
魏連霄更不必說了,氣得差點沒咬碎銀牙。
劉總的笑容也是一滯。
應星河卻很直接:「就如魏連霄所說,他對我弟弟「照顧頗多」,我們應家人小心眼,當然要替小煦記著這件事了。」可以說是明晃晃的護短,不怕人不知道他們都在背後給應煦撐腰。
應煦聽了,不免生出幾分感動。
原來家人確實沒邀請魏連霄,這都是為了他。
劉總聽了,心裡也跟明鏡似的。應家人的態度很明確,他還犯不著為了魏連霄得罪應家,便笑呵呵打圓場:「星河你這孩子,真會開玩笑,誰不知道應總和應夫人都是大度的人?」至於魏連霄,他半分不提,畢竟說不定以後還要跟魏連霄打交道呢?商場上的人,可不敢把話說死。
應星河沒再就這個問題多說,把人領進去。
宴會正式開始,應秋實和戚美菱正式向賓客們介紹了應煦。眾賓客心裡早已有了猜測,卻沒想到應秋實夫婦會這麼大大方方把這種事說出來。這不是家醜么?
在場的都是人精,沒人會把心思寫在臉上,心裡卻想,看應秋實夫婦這樣,是完全不以為丑。他們是真的疼愛這個剛找回來的孩子啊!那麼……應星河呢?
眾人又暗暗把目光投嚮應星河,不著痕迹地觀察他的反應。卻發現他實在善於「偽裝」,竟然全程演得十分真情實意,好像他真的很高興養父母認回親生兒子,很樂意被人威脅自己的地位似的。
他們都不願相信應星河是真心喜歡應煦這個弟弟,從利益的角度來說,不可能存在這個答案!
然後,他們在宴會的後半段,發現了他們想要的「答案」。
——原來真少爺手段高超,竟然和遲晏交好。
應家人想要和遲氏進行深度合作,有這樣一個橋樑當然再好不過。
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
眾人瞭然。
然而,在應煦面前,他們還是得和和氣氣。
「哎喲,這就是小煦啊,近看更像你們夫妻呢。」
「柳先生你這話說得倒也沒錯,這孩子專會挑好的長!」
柳先生:??
不對啊,看應秋實這喜形於色的樣子,哪還有平時的穩重,他好像還挺贊成他這場面話?
「小煦這孩子一看就聰明,白白凈凈的,真是討喜。」
「李太太你可別說,這孩子從小就能幹,他讀書的時候常拿獎學金呢。」
李太太:??
不是,戚美菱,你家缺這點獎學金么?
還有人到應星河面前說風涼話。
「哎,星河啊,你這個弟弟性格開朗,這麼快就跟應先生和應夫人打好了關係,你們平時關係應該也挺好吧?」
不料應星河竟然點頭了!
他點頭了!
說:「是這樣沒錯,小煦很喜歡我。」
當哥哥的沒憋住,在人前露出了淺淺的酒窩。
就短短几秒鐘,但足夠看懵一群等著瞧熱鬧的吃瓜群眾了。
啊,這。
這情形怎麼不對?
怎麼看起來,應家人是真的很喜歡那位真少爺?